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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sp;第一秋蹲在黄壤面前,轻轻抚顺黄壤黑发,道:“说,谢红尘身世有问题,谢灵璧在说谎。”
这话一出,苗耘之顿时也皱眉,许久道:“当年谢灵璧在山门拾得谢红尘,乃是有人亲眼所见。若说造假,便是身世来历。但谢红尘出自青州府,当年青州正逢大疫,难民流离。据说他便是当时难民之子,父母皆已故去。如今青州府仍然因为其乃宗主之乡,而颇受关照。”
“正是。”第一秋思索许久,道:“此事,谢灵璧并未遮掩,照理不应有假。”
黄壤默默地听他们说话,真想翻个白眼。
而很快发现,第一秋其实一直在注视自己。
——他好像在查看自己是不是真神智清明!!
黄壤不再向他看,自落到他手中以来,尴尬之事简直发生了一箩筐。
——不要试探了,你们就当我掉了吧!
看上去反应,于是第一秋也只能放弃。
苗耘之倒是说:“这丫头记仇,咬谢灵璧,必有原由。既然都这么说了,你去看看也不可。”
第一秋应了一,道:“我带去一趟青州。”
苗耘之皱眉:“怪梦之中,可是出尽了风头。如今只怕十分引人注目。你这么带出门,若有人图谋不轨……”
这一点,监正大人倒是惧。他道:“本座应允过,不管去哪里,都带。”
“还是个多情子。”苗耘之滴咕了一句,“那老夫也随你走一趟罢。”
玉壶仙宗。
谢红尘将谢绍冲手记拼拼凑凑,竟然真勉强合出一套功法。
他将功法一步一步,绘制解析。
到最后,只剩沉默。
而此时,百草峰弟子急急来报:“宗主,老祖恐怕是不行了!”
谢红尘站起身来,待要赶往罗浮殿,但很快,他顿住身形,道:“知道了,本宗主很快就会过去。”
那弟子见他没有立刻动身意思,只好答应一,离殿而去。
谢红尘扫视房,许久,他掏出一个储法宝,将关于盘魂定骨针记载典籍一一收好,放入其中。
“青蓝。”他对道。
聂青蓝本就守在殿,如今闻言,立刻入内:“宗主。罗浮殿那边,又有人来请了。连大公子都过去了。老祖只怕是真不行了。”
谢红尘不答此事,反而将方才储法宝交到他手上,道:“你将此送到司天监,交苗耘之前辈。”
“苗前辈?他到司天监了?”聂青蓝惊讶。他当然惊讶。如今医门圣手,一个是苗耘之,还有一个是裘圣白。
师问鱼已经将裘圣白收入麾下,若是又添了苗耘之。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。
然而,谢红尘却只是道:“去吧。”
聂青蓝也不敢答话,只得立刻动身。
而此时,谢红尘这才重整衣冠,赶往闇雷峰。
闇雷峰,罗浮殿。
确实连许多闭关或者隐退长老都已经到了。见到谢红尘,这些人纷纷上前施礼。谢红尘也一一回礼。
这些长老们,对于谢红尘这个宗主,其实十分爱戴信服。
而第二梦中之事,他们虽不问世事,却也悉数听说。此时面对谢灵璧病情,他们脸『色』凝重。
其中大长老仇彩令上前,道:“宗主,请借一步说话。”
谢红尘于是随他避过众人,其他人也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。
仇彩令须发皆白,但面『色』红润,中气也足。他说:“灵璧事,我们都听说了。如今……他『性』命垂危,约『摸』时日多。他事……还是希望你能好生处理。论如何,不要影响宗门。”
他叹了一口气,道:“千年门楣,来之不易。”
谢红尘明白他意思,仇彩令话,只怕也是其他长老们想说话。
谢灵璧眼看就不行了,他若了,那么论他做过什么,众人都不希望再追究。是以,他们暗示谢红尘,为谢灵璧所作所为善后。
谢红尘不说话,仇彩令总也不好『逼』迫。说到底,黄壤事论如何谢灵璧都犯了忌讳。
——盘魂定骨针这样重刑之器,本就严禁私用。
罗浮殿深处受刑之人,每一个都是经由仙门公审,认罪伏诛恶徒。
黄壤未经公审,怎么会受刑?
此事若是公开,整个玉壶仙宗也难辞其咎。
长老们虽然终年闭关,不理会宗门事务。但如今出了这样大事,大家免不了还是要出面干涉。
谢红尘注视面前长老,忽而问:“那么,阿壤就白白受刑了吗?”
仇彩令微怔,半晌道:“宗主,灵璧可是你师父。三百六十余年前,是他山门之下将你抱回。当时你,冻得浑身乌青。我亲眼见他解开内衫,将你贴心口抱入山门。暖了半宿,你才能哭出。”
“是。我欠他。”谢红尘脸上神情,忽而变得十分淡然。他像是想通了什么,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仇彩令见状,不由道:“师徒如父子,既是父子,也谈不上亏欠。只是宗主如今已经是仙门之华盖。若是传出这样丑事,恐怕宗门之辱难以洗刷。”
谢红尘不再说话,他举步进入罗浮殿。
只见内殿榻上,谢灵璧已经是面如金纸。他气息也弱不可闻,直至听到谢红尘脚步,他终于睁开眼睛。
“你来了?”谢灵璧音也干涩,如同被抽干了生气。
一旁,谢元舒本在这里陪自己父亲,但谢灵璧一见谢红尘进来,立刻道:“你先出去,我和宗主有话要说。”
谢元舒翻了个白眼。
他自第一场梦重伤之后,将养了几日。如今刚能下床,就听见父亲病危消息。
他急急赶来,然而谢灵璧仍旧是一见谢红尘,便然没有这个儿子了。
谢元舒冷哼一,好在小到大,他也习惯了。他瞟了谢红尘一眼,随即起身出去。
谢红尘来到床榻边,居高临下地注视榻上谢灵璧。
谢灵璧惨笑:“论如何,老夫也到了这油尽灯枯时刻。以后宗门,便交托你了。”
谢红尘一把抓住他手腕,谢灵璧想要挣扎。但谢红尘只用一股真气将他一激,他手腕之上,立刻现出黑气。这黑气自他『毛』孔渗出来,他整个人顿时邪异不堪。
“你以怨为食,修习灵魔鬼!”他语肯定。
谢灵璧却也不反驳,谢红尘松开手,他手腕便力地垂落下来:“那又如何?本是心存不甘,想要逆天改命。可到底天命难违。”
他深深叹气,说:“天命难违啊。”
谢红尘许久没再开口。
面前这个人,加害黄壤,很可能还加害了那些辜孩子。却只是为了修习这样一魔功,以怨为食,增长修为。
他说:“阿壤,就是因为发现了灵魔鬼,所以被师父残害吗?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谢灵璧笑得讽刺,“那个贱婢,老夫早就不想留活命了。发现也好,不发现也罢。终究也只是你一块绊脚石。你这个人,过心软。将来我若不在,你执掌门庭。有那贱婢在你身边,终是祸害。”
他说了这几句话,便喘得厉害,于是休息了一阵方道:“还是除去,为师方能放心。”
谢红尘久久不言。
方才,仇彩令提起谢灵璧对自己恩德。
可他所知,不过九牛一『毛』。
“我记得,我小就住在罗浮殿。在您身边长大。”谢红尘忽道。
谢灵璧胸口急喘,道:“些许旧事,还提它作甚?”
谢红尘说:“小时候我您睡同一张床,您总是盘腿练功。后来我再稍大些,您便将我赶到偏殿居住。我入夜害怕,又不敢进来找你。只好躲在您窗。于是您来不熄灯,也不关窗。”
谢灵璧没有说话,他捂胸口,目光却有些恍惚。
“光阴情。”他难得也叹了一句。
谢红尘说:“我小就知道,大哥是您亲生骨肉。所以论他如何欺负,我都忍让。直到有一天,您用刺藤,鞭了他一百。您说,如果以后我再忍让他,您就杀了他。否则以他之骄横,早晚也是一。”
“那以后,你便日渐严厉地约束他。”谢灵璧笑道,“这么多年,若不是你,他焉能活到如今?”
谢红尘握住他手,许久之后,在他掌中画下一串符咒。
谢灵璧微微一怔,问:“你干什么?”
谢红尘张开右手,他掌心亦有同样符咒,只是方向反折,如同镜像。他伸手过去,谢灵璧掌中符印扣:“师父既修习灵魔鬼,自然知道此法可以夺舍。”
谢灵璧微怔,这一刻,他眼中嘲讽消失,『露』出一奇怪神情。
“弟子蒙受师父教养之恩,以为报。但……师父加害吾妻,吾亦不能坐视。如今,弟子以此躯壳,酬谢师恩。”他字字平静,道:“自此之后,你我师徒情绝,只剩仇怨。”
符咒吸,罗浮殿内殿之中,光雾交错。
谢灵璧只觉元神颤动。他整个人像是限大,又限小,被符咒吸向谢红尘身而去。
临末,他突然问:“谢红尘,你难道没有想过,这可能是老夫阴谋?”
谢红尘没有说话。
当然想过啊。
多少年处心积虑,修习这样魔功,正好可以夺舍。
不会很奇怪吗?
然而,他没有回答。
那一刻,许多旧事如倒刺,刮过回忆肌肤,掀开皮肉,『露』出一片鲜血淋漓。
“你这个人,真是傻啊。”谢灵璧整个元神被吸入谢红尘身,他再说话,已经是谢红尘音。“真是傻啊。”
他复又感叹。
我筹谋多年,尚有数计策未出,你已然献上自己躯壳。
颅内剧痛消失了。
谢灵璧盯眼前“自己”,原来,自己已经如此苍老了。他伸出手,想要触碰“自己”脸。而此时,对面他也睁开了眼睛。
那个白发苍苍“自己”站起身来,言行举止已是然不同。
他也注视对面“谢灵璧”,许久道:“你要杀我吗?”
谢灵璧动了动这副年轻躯,虽然谢红尘已有三百来岁,但这样年纪,在仙门正值壮年。
年轻真好啊。而且他根骨,乃是世难寻。
这样身躯都能轻易交付,真是……天真得可怜。
谢灵璧盯面前垂垂老矣自己,喃喃道:“红尘,你真是让我都有那么一丝丝……感动了。”
他好久不提这个词,如今说出来,都觉得陌生。
于是他又沉默了很久,三百六十余年记忆长,再冷血人,也总有许多东西可以追忆回想。
“你走吧,老夫会保你『性』命。”他垂下头,许久才又阴阴讽笑,“这恐怕是我这一生……最后一次感动了。”
次日,玉壶仙宗对宣布,老祖谢灵璧失踪,下落不明。
同时,宗门以怀疑其擅用重刑之器为由,将其逐出仙宗,并出高额悬赏,仙门道友,一并追逃。
仙门大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