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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话越说越重,裴瑶卮怔然之下,心头的意外也随之越发浓烈了。
“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?”萧邃淡淡一笑,挑眉道:“没想到我这么恨我爷爷?”
裴瑶卮又被惊了一下。
“‘恨’?”
对素未谋面的祖父,他竟这般坦然地用上了这个字吗?
她沉吟片刻,问道:“是因为承明三年的事吗?”
——因为他以逆天之术,不仁不义地亡了陈国?
萧邃没说话,抄起小案上的酒盏,缓缓饮尽。
看着他这样,裴瑶卮心神一晃,无端竟想到,萧邃与汲光,在某种情状下,或许……还真是能做朋友的。
“那如果是你呢?”许久,她问:“若然……你是承明三年时的大梁皇帝,你会怎么做?”
对景帝当年的做法,她私心里亦是全不赞同的,但同时却又不能不承认,彼时局势,留给一个帝王的选择,确实不多。
承明三年初,三国会盟之前,陈周两国私下里已有联姻之意。即便后来休泰公主利用温榷,明着拒了与周国的婚事,但两国联合之意,却也并未因此折辱而湮灭。
这代表什么?
代表在景帝命汲氏设阵亡陈国气数之前,陈周两国,本已是定了合纵之心的。
大梁纵然实力雄厚,但那个时候,景帝力压众兄弟登庸践祚,不过三年,国中正是百废待兴之时,真若使陈周盟定,则大梁未必应对得了这番灾劫。
对于迫在眉睫的危急,诚然,景帝是选择了一条最惨烈也最残忍的路,但除此之外,若要保全大梁……
大概也确实没有万无一失的路了。
裴瑶卮这样问萧邃,实则心里也是存了一份期待的——她期待他能给出一个尽善尽美的答案,以平了自己心里这份从小到大一直解不开的纠结。
然而,尚未等来他的回答,瞬雨便匆匆进内,报上了一个最新消息——
“殿下、王妃,城门口才传来的信儿,潘氏夫妇已被押解入京了!”
“这个时候进京?”裴瑶卮看了眼天色,不由问道:“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?”
瞬雨点头,回道:“听说是在京外驿站休整时,遇了刺客劫人,年州刺史谨慎,未免横生枝节,索性便趁夜将人押进城了,稍后往诏狱一交,再出什么事,自也就与他不相干了。”
裴瑶卮哼笑一声,转头朝萧邃看去,后者却是满面事不关己之色,摊摊手,道:“看我做什么?该你发号施令的时候,夫人可要当仁不让才是。”
她没脾气地白了他一眼,沉吟片刻,抬首对瞬雨道:“我要见一个人,还得劳烦姑娘为我安排。”
瞬雨先道不敢,而后问道:“您要见谁?”
裴瑶卮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邃。
“司天台,树清。”回头,她慢悠悠同瞬雨道。
瞬雨脸色微变,不自觉也朝萧邃看去,半晌,方才领了命,心事重重地退下了。
司天台博士树清,官职不高,名气不大,但在这尘都里,却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容易办成事的人。
这个人,出身国中首屈一指的书香大家,族中历代皆有才俊仕于太学,可谓门生故吏遍天下。
说起来,因着他与裴曜歌同岁,从小在一处读书长大,关系甚好,裴瑶卮与他,也称得上是从小的交情,早在晏平三年时,她便曾以裴清檀托付过树清,请他答应,若然有朝一日,自己有何不济,而清檀又不愿意离开尘都的话,便请树清在帝宫内外,多多为她周全一些。
“好好地说起这托孤的话,皇后娘娘真是好不吉利呀!”
长秋宫的梅花抽了芽,裴瑶卮出神地望了许久,才慢慢将目光移回到了他身上。
树清从小读书读得好,出仕也甚早,只是另一方面,他又是个最‘不求上进’的,在司天台混了数年,都还是小博士。裴瑶卮没做秦王妃之前,几乎从未见过他穿官服的样子,可自从入宫之后,她又再没见过他穿便服的样子。
“从来未雨绸缪,都是不吉利的。”她道,“之前公孙夫人入京,为着清檀,我已托付过荣宣长公主一次了。但……”
说到这里,她脸上不期透出一分无奈。
树清却是善解人意地接过了她的话:“但这些年,你从未告诉过清檀裴氏的委屈,且陛下对她……一直视如己出,很是疼爱。是以你就觉得,即便有什么,即便,荣宣长公主愿意将她接到南境教养,可清檀自己……多半是不会愿意离开尘都的。”
裴瑶卮看着她,片刻,无奈苦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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