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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弓将寒
三日后的大街上,晨曦刚起,街道上如昔的热闹非凡,来来往往的走商贩卒形形色色,各自忙碌。
本是平常得很,却忽地一声如雷的乍响,人们疑惑地停下了步伐,一同望向一家小酒馆内,那声响便是从胭脂小馆后堂传出来的,他们很好奇,于是纷纷上前,有的围观,有的索性进了店,皆为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胭脂小馆的店小二却似是未闻,店内进了客人,按理说他应该迎上招呼,他却视而不见,继续勤快地擦着桌椅,其实桌椅并不脏,相反地却是干净地发亮。这店小二到底怎么了?大家觉得很奇怪。
而更让人们感到奇怪地是,胭脂小馆一楼里最不显眼的角落里,靠着墙坐着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,浑身散发出“生人勿近”的信息。
只见他一身藏青长袍,背上背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,竟是用上好的鳄鱼皮包裹着,他们有些疑问,但引不起来他们多大的兴趣。真正引起他们兴趣地是,小馆里突然发生不明的暴响,他却仍旧悠闲地喝着茶,并无半点影响。
按理说,胭脂小馆是酒馆,自然是不卖茶水的,更别说是上好的名茶——君山银针。
但事实是,他确实就在酒馆里品着茶,且是悠然自得地品茶,而店小二不但没赶他走,反而对他礼遇有加,待为上宾。
这样的反常让他们很是纳闷,更自觉无趣,进了店的几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去。一是他们打量了半晌,后堂已再无动静;二是店小二对他们是不理不睬,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。
花钱买气受,傻子才会干。
恢复了清静,店小二仍在擦拭桌椅,角落里的男子仍品着茶。两人各做各的,未曾说上一言半语,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三天。而在这三天里,弘苦自在林中昏倒后清醒,她便进了后堂下的酒窑,半步未出。
今日已是第四天,小为边擦着桌椅,眼神却不时飘向后堂,就这样来来回回瞄了数十趟。终于在将近午时时分,他瞄到一抹身影,有弹指的呆滞,只见眼前的弘姑娘已不再是蓝衣飘然的流仙裙,而是一身如血泣的艳红。
没有再迟疑,他立即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,献着殷勤:“弘姑娘,您可是饿了?小为这就给您做几样您爱吃的小菜去。”
弘苦没有应声,只是轻轻地点着头,便捧着手上的酒走向角落的一桌坐下。
她满身的酒气小为不是闻不到,只是他直接忽视了,步伐轻快地奔向后堂厨房。三日了,整整三日弘姑娘滴水未进,饭菜半点不沾,无论他是如何委声相求,还是如何壮言相激,弘姑娘就是不闻不问,了无声息。
无计可施之下,小为把希望寄放到他即怕又敬的陌生男子身上,但那面具公子却不为所动,把他晾到一旁不予理睬。就在他自动理解为面具公子乃是聋哑之人时,却听到有如一股寒流袭来的一句话:“让她喝吧,让她砸吧,等醉倒了,砸光了,她便出来了。”
果不其然,就在那一声暴响的两个时辰之后,弘姑娘果真出窑了。
这样的转变岂能不教他欢喜?无疑在此时此刻,填饱弘姑娘的五脏庙才是他最最重要的任务。
娥眉微蹙,惨白的容颜胭粉未妆,素面朝天,湿透的青丝在身后用一根红丝带随意束起,几缕散发错开垂下玉面,朱唇惨惨淡淡,眸若游丝,谈不上蓬头垢面,却是满身酒气,算不得残不忍睹,却也是惨兮兮。
她一出酒窑,便沐浴更衣,洗去一身的狼狈,但身上的酒气,她是一辈子也洗不去了,也不想洗去。摆开两个大碗,她抱起酒坛,倾斜的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,抬眼不解地看向端坐桌旁另一边的男子,与他四目相对。
“你不可再喝。”收回眸光,简单地说出他的意思。
放下酒坛,抓住她的手也收了回去,臂上掌心的温和也随着消失,她把十指收于宽袖当中,笑得有些凄凉,“再喝,我也醉不了。”
“既然醉不了,何苦再喝?不是瞎折腾自已么?”把酒坛撒下桌面,见她只是看了两眼,便不再坚持喝酒,他才暗松了口气。转眼却又见她拿起茶壶,他气定神闲地抢走茶嘴底下的白瓷茶杯,“空腹不可喝茶,伤胃。”
“心都没了,还怕伤胃?”她伸手欲抢却扑了个空,他已离了座闪到一旁,手上还拿着茶杯,她有些懊恼,却明白要他的东西实在不易,何况她现在可没有这个心情,“你让我喝茶,我便请你喝酒。”
“胭脂烫?”他问,人已坐回桌旁。
“是。”
“我不要这一坛。”他指着桌下的酒坛。
“它便是胭脂烫。”
“不是。”毫不犹豫地否定。
“是我亲手酿的酒,莫非我还会拿错不成?”没有拍案而起,她反而笑了,双眸闪着不易察觉的晶光。
看着她的笑,他却笑不出来了。明明心里苦得很,却还强作欢笑,这样的笑是世间最最难看的笑容,也是世间最最痛心的笑容。
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径自倒了茶,他端起茶杯,面具下的表情无法得知,她却仍盯着他,盯着他那双唯一暴露在外的双眼,待他饮尽放下茶杯,方听他缓缓而道:“真正的胭脂烫只为一人而酿,真正的胭胭烫也只有一坛。仅仅一坛,绝无二出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“你想知道?”
弘苦瞪着他,恼他说什么废话,也恼自已的心意晴天没看出来,反倒让一名陌生男人给看了出来,最最气人地是,这男子还与她前后不过见了两次面,还是未曾以真面目相见的两次会面。
他没有回答,却伸手摘下脸上的白面具,露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,不浓不淡的眉毛,不大不小的双眼,微勾的鼻子,薄薄的嘴唇,唯一不平凡地是,在他冰霜傲如雪的脸上竟渐渐勾起一抹隐隐的笑,如春风如盈月般温柔的浅笑。
把面具放于桌上,他神情自若,“在下,弓将。”
“弓将?”弘苦乍听这一名初时有些讶异,随着了然地笑开,“原来是弓家堡堡主的关门弟子!怪不得,怪不得了。”
怪不得他箭术那般地好,怪不得她总跟不上他那凌乱却如飞龙在天的步伐。现今想起,那便是弓家堡第一代堡主弓八仙自创的凌波微步——临水八仙。
临水八仙,共有八部,每一部含有八种步伐,每一种步伐又有八式变化,如此层层递进,须有一定的修为及聪慧的天资才能融会贯通,一点点吸收其奥妙,进而运用自如,随走如风,就像是自已的呼吸那般来去自如。
传言,此精妙步伐传了十二代堡主,而其中真正能领会并且运用自如的却是廖廖数人,且从不传外家姓。看他年纪轻轻,年方不过二十五左右,便将临水八仙练得纯火炉青,出神入化。可见,此等修为与天资非同一般,更非随人便有的。
然而,在江湖上,他却是默默无名。
默默无名的人无非有两种。
其一,是真正的默默无名;其二,是表面上的默默无名。
而弓将,无疑是第二种。
弓将,弓家堡堡主弓八仙的关门弟子,行事低调,行踪飘忽,甚少在江湖上行走,几乎让人忘却了在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。他原不姓弓,名字更非单字将,至于真正的姓甚名谁不详,身世不详。
——勾阵江湖记事
为此,身为徊生殿十二将之一的勾阵颇为不服气,有一段时日一直疯狂地搜索弓将的踪迹,结果却是一无所获,似乎弓将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的。引得勾阵更为之好奇,誓言非把弓将的祖宗十八代均摸得清清楚楚不可!
而她,自然也是好奇的,却始终无缘得见。如今见到了,却……有些许的失望。缘由无他,就是这个人太招人讨厌了!
小为陆续摆上热腾腾的饭菜,引得弓将的肚子咕咕地叫,叫得他平凡的脸庞添上了一片绯红,极为不好意思地握手成拳放到嘴边轻咳着,试图掩饰其羞愧,让一旁的弘苦看得忍俊不住笑了起来。
瞬间,沉寂的胭脂小馆内充满了如天籁的笑声。
端上最后一道浓鲜鱼头汤煲的小为正好看到听到这一幕,看着弘苦无法自制的娇笑连连,则是一会震惊,一会随着傻笑。
震惊是因为弓将那一张涨得通红的脸,平凡冷峻的面容此时也变得可爱得多。小为可没忘在这三日里,他面对地是冷冰冰的面具,冷冰冰的语调,冷冰冰的行事,连话也就说了那么一句,终日不苟言笑,让小为在心里直嘀咕怪人一个。
傻笑却是因为自家老板弘姑娘,灿烂如花的笑厣极俱魔力,见到她笑,他也禁不住嘴角弯起跟着傻笑。不同地是,弘姑娘是因为弓将而笑,他却是因为弘姑娘的笑而笑。
用完午膳,小为重新彻上一壶君山银针,相对于酒,他还是愿意弘姑娘多多喝茶的好。收拾好碗筷,他正想退去,却听到饭菜吃得不多的弘苦对着他说道:“小为,从今日起,把酒窑封了。”
“封了?”小为手中的动作定住,满面的诧异。酒窑他早就去看过了,里面岂是一个乱字可言。
酒坛碎片满地,澄澄如水的酒更是流淌于各个角落,酒气漫天,酒水横流,与刚被洗劫过的模样无二致。刚进去时,他差点被呛得缓不过气来,目瞪口呆了半晌,把他心疼得整个人都快碎了!那白花花的银子嘞!
“是,封了。”自此,她不再酿胭脂烫。
小为摸着鼻子悻悻然地转身进了后堂往酒窑去了,如她所言封了酒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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