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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跟额娘说:“叔叔说了不贵,才五块钱。”
“你知道五块钱能买多少白面?”
“那我可不知道。”
“能买十袋白面!”
我一听可瞪大了眼睛,舌头伸出老长半天缩不回来。十袋白面在我的眼里可是个吓人数字,咱家过年碰上好年头才能买十斤八斤的白面。
看到我呆呆的样子,卖布的叔叔说:“孩子,要口志气,长大后挣点大钱,天天穿丝绸衣服!”
额娘说:“借你的吉言,但愿孩子长大能成材。”
我心想长大以后,非得做一身这样的布料衣服不可。
过年是我们小孩最盼望的。一到腊月就盼小年,过了小年就天天数着日子盼大年。那时侯我们盼过年主要是为了能吃上几顿白面饺子,同时也为了痛痛快快地玩几天。
过年是破帽子沟最热闹的时候。东北人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,有钱的人家一进腊月就开始包冻饺子,杀猪宰鸡忙得大姑娘小媳妇们一提过年就头疼。
穷人家过年倒没有那么忙活,过了小年开始赶“穷棒子集”,割上几斤猪肉,称上几斤白面也就算准备好了。
傍近年关的时候,家家才开始包饺子、蒸豆包、摊煎饼和劈柴火,因为东北人过年也有个说道,那就是一正月不能干活,人们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。所以年前必须准备好够正月吃的和用的。
大人们为了过年忙得热火朝天,我们小孩子也都闲不着。自己劈小松树明子当蜡烛,央求大人给糊灯笼。有时候大人忙不过来,就得我们自己动手糊。
那时侯穷人家的灯笼与富人家的灯笼不一样。有钱人家的灯笼都是在集市买的,有圆的、方的和八角的,里边都插着大蜡烛,外边都糊着花花绿绿的彩色纸。双岭子屯张老大家年年都买一个八面玻璃大转灯,每一面都画着历史故事。风一吹,灯笼一转活灵活现的,叫我们都眼馋死啦。
我们穷人家的灯笼可就差得多了,破帽子沟只有傅大叔买得起插蜡烛的灯笼,余下的人家因为买不起蜡烛,全是插松树明子的灯笼。
这松树明子点的灯笼是傻大傻大的,一色都是上大下小的角瓜型,小一点就容易被明子燎着。
大年三十晚上,家家不能熄灯,人人也不能睡觉。我们小孩子提着灯笼满大街撒欢。有钱的人家孩子吃着糖果和麻花,我们饿了啃个粘豆包,渴了抓把雪塞在嘴里,感觉还挺好的。
快吃年夜饭的时候,人们都放起了鞭炮。张老大家的鞭炮响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,把双岭子屯都映得通红。我们破帽子沟只有干妈放了一挂鞭,其余的人家只放了几个“二踢角”。
到了正月,人们开始走亲戚,拜大年,忙得不亦乐乎。我们小孩子则成帮结伙挨家磕头。这头是不白磕的,穷人家得拿出点冻饺子和糖块,有钱的人家除了糖果外,有时一人还能捞着一根麻花——这就是我小时侯一年当中能吃到的最好的零食。
有一年的正月初二,我们破帽子沟的二十多个小孩到双岭子屯拜年。走到双岭子屯边的时候,张家大院的十几个小孩在屯外打雪仗玩。这些小孩都穿着新棉衣,嘴里含着糖块,看着我们这帮小孩,一个个穿着上了补丁的棉袄,有的还露着棉花。我本想领大伙绕开他们走,又一想大家都是同样的人,你们不就是家有钱吗?再有钱咱们也不眼气,有啥了不起的!我们穷也犯不上躲着你们,于是大模大样地领着大伙奔屯里走去。
这张家大院有个叫“三斜愣”的小子,是张老四的小儿子。这小子十二三岁的年纪,心眼子最坏。有一次一个瞎子要饭到他家,他把狗食拿出来,又撒上点尿给了要饭的。大伙都说:“这小子眼斜,心也斜,长大准不是个好东西!”
这次他看我们过来,用手使劲攒了一个雪团,走到我们跟前冷不防打在你老叔的鼻子上,当时把你老叔打得“妈呀”一声捂着鼻子坐在了地上。
我上前一看鼻血顺着手往下淌,转身问他:“我们也没招惹你们,你干啥打我弟弟?”
他眼睛一斜愣,蛮横地说:“咋地,打你们能咋地?我就看你们不顺眼!”
然后用手指着我们说:“瞅你们一个个穷样,过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,还腆着个脸上我们屯来拜年,谁家要你们拜了年都得倒八辈子邪霉!”
“你怎么这么邪呼,我们穷碍你啥事,我们也没说上你家拜年!”
“不管你们上谁家,进我们屯就不行!”
我一听,这小子真不讲理,不禁怒气涌了上来,冲上去朝他脸就是一拳,正好打在他的鼻子上,这小子往地上一坐嚎了起来。我一看事不好,急忙拉起弟弟领着破帽子沟的小哥们跑回了家。
天傍晌午的时候,张家大院的管家杜先生来找阿玛说:“你家老二把‘三斜愣’鼻子打出血了,‘母老虎’不愿意了,要来找你们,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。咱们哥俩处得不错,我看你去给她赔个礼,道个歉,这事也就没啥大不了的。”
我说:“那不怨我呀,是他先打了我弟弟,又不让我们进屯,我才打了他。”
阿玛踢了我一脚说:“我跟你说多少回了,不让你往有钱人家孩子跟前凑合。你偏不听,我要再看你出这事就打断你的腿!”
我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,气得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。
阿玛随杜先生去了双岭子屯,给张家的人赔了礼后,这事才算完了。
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,晚间睡不着觉的时候,我就琢磨这有钱人为什么连小孩都这么霸气,咱穷人连小孩都受欺负,这都是啥事呢?
我跟你老叔说:“老弟,咱得想想着,不能叫人欺负啦,这挨欺负的滋味可真不好受。”
“可不是咋地,我这鼻子现在还痛呢!你说咋整吧,我听你的。”
“挣钱咱俩还小,我看咱俩学功夫吧!你没听说书的讲,练他一身好功夫,没人敢欺负不说,还能背着宝剑当侠客杀富济贫。先把‘三斜愣’杀了,然后再把张家大院的东西分给穷人,那多好啊!”
“好是好,咱跟谁学去?”
“我都想好了,咱家二爷爷就是个好武把子。你还记得阿玛和咱们讲过的二爷爷打胡子的事吗?”
“那我咋不记得,咱二爷爷可是条好汉。”
合计好以后,我们小哥俩半宿没睡觉。第二天吃过早饭后,就背着二老过岭到苍石屯二爷爷家去学武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