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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军国主义政府为了把东北变成侵占全中国和东南亚的基地,先建立了伪满洲国政府,然后在东北农村尤其是山区实行“归乡”政策。从那以后,东北的大地腥风血雨,善良的东北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亡国奴生活,三千万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。
凤凰山一带的“过江蛇”成龙被日本人杀了后,大户人家纷纷从城里跑了回来,日伪政府在这一带实行了保甲制度。破帽子沟的十几户人家编成了一甲,甲长由双岭子屯保长张老大的外甥担任。这小子姓刘,长得单巴细两,一肚子的坏水,屯中的人背地里都管他叫“溜坏水”。“溜坏水”自从当了甲长后,在屯里横行霸道,不知从哪弄了顶日本鬼子的军帽,成天歪戴着。不是说这家有反满抗日思想,就是那家背地里骂张保长了,搅得屯里鸡飞狗跳墙,家家都不得安宁,大伙都把他恨透了。
那年月农村的村长、保长和甲长是肥缺,一般要花上钱才能当上,因此这“三长“基本都是由地主恶霸们担当。这些人当上“三长”后,依仗日本人的势力,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,巧取豪夺,村民们的日子苦不堪言。
咱家那时,我的大姐二姐都出嫁了,大哥没正事,天天可那跳神弄鬼。租双岭子张老二的四亩山坡地又涨了租子,再加上那年月为了搜刮老百姓,伪政府规定养什么都得上税,活的有人头税、猪税、狗税、鸡税、鸭税、鹅税、牛税、马税,死的(不动产)有地税、房屋税。咱家那四亩山坡地一年下来,去了缴租和纳税后连口粮都不够。没办法,阿玛只好凭自己有一手打井的好手艺,常年在外边给人打井,家里的活就由额娘领着我们小哥俩维持。
老爷子的打井手艺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,他能根据打井人家的地势定出这里有没有水,井打到什么深度能出水和水质怎么样。几乎是十猜十中,基本没有出过差,当地的乡亲们称他是“神算王井匠”。
有一次,老爷子在给张家湾一户姓朱的保长打井时出了差。这差并不是出在井的问题上,而是出在字据上。这家井没开工时讲好是五块钱一口,以见水为准。在写字据的时候,东家把“见”字写成了这一字之差可就大了,见水为准是指的地表水,泉水则指的是地下水。这家原来就有一口井,再打一口主要是为了饮牲口,这井的深度有不少区别,两种井的价钱差在三元左右。
待井打完后,算账的时候东家耍了赖,朱大当家的说:“王井匠,你朝我要钱,我还想朝你要钱呢?”
“怎么着,这井有毛病?”
“这毛病大了,你没看这井里出的是什么水?”
“地表水呀!”
“这不就得了,挖个地表水的井我还用你干啥,我家里的长工就能挖,找你这个‘神算王井匠’来,就是叫你给我家打一口好水井,结果你把井打成这个样子,你自己说这钱我应不应该给你?”
“朱保长,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啦!当初讲的你就是打一口喂牲口的井,咱们还立了字据,你这人咋放赖呢?”说着阿玛从怀里掏出了字据,“你看看这上面不写得明明白白吗?”
“咱俩别在这瞎仗咕(吵架),上村公所讲理去!”
“我看也是,你这人太不讲理了!”
两个人一起上了村公所。
到了苍石屯村公所,村长听完两人的述说后,看了看阿玛拿出来的字据,上去就给老人家一个大嘴巴子,骂道:“你个老混蛋,这上面不明明白白的写着以泉水为准吗,你他妈是‘睁眼瞎’咋地?”
老爷子一听气得浑身直哆嗦,用手指着朱保长说:“姓朱的,你真不是个人哪!这两个钱你还唬我,你这保长咋当啊?”
村长说:“你***少在这胡搅,他保长咋当你管得着吗?你赶快给我滚,再不走我把你送到警察署去,定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罪!”然后叫村丁们把老爷子连踢带打地赶了出来。
老爷子回到家后,连憋气带窝火大病了十来天。起炕后了狠,宁可不吃不喝也要把孩子供出一个识字的。再不能祖祖辈辈当“睁眼瞎”,叫人家欺负,出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!
那么在我们哥仨里叫谁念这个书呢?额娘犯了愁,按理说应该让老大念,可是老大已经过了岁数,同时他跟着傅大叔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是不行的。叫弟弟念吧,小河屯的学校离破帽子沟有七八里地远,还得翻一道山梁,家里人又不放心。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我比较合适,于是就把我送到了小学。为这事,弟弟和我别上了劲,看我天天背着书包去上学,老不用好眼睛瞅我,一直对我有一股怨气。
我念书的学校在小河屯,只有一个姓刘的先生。这个刘先生六十来岁,白苍苍,戴着一副老花眼镜。他有个爱抽鼻子的毛病,碰着了刮风下雨或者天气冷一点,他那个鼻子“哧噜哧噜”地抽起来没完,听起来有点烦人。我们这些小学生当面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“先生”,背地里却都叫他“哧鼻子”。
这先生虽然好哧鼻子,但学问挺高。老中华民国的时候,他在长春市小学任教。后来年纪大了被学校辞退,来到小河屯的亲外甥家,办了间私塾。满洲国以后私塾又都变成了官办小学,他就任这所学校的校长兼老师。学堂是在屯中一座三间草房里,东屋是女生的课堂,西屋是男生的课堂,两间屋南北大炕上,放着二十来张小课桌。
刘先生每天早上上课前,总好先说:“同学们,你们可得好好学习呀,只有学习好,知识丰富了,才能成为国家的栋梁。咱们中华民族啊,有几千年的历史,为什么老受人家欺负,就是因为咱们国家贫穷落后,百姓愚昧,缺少知识。”他的这番话天天讲,月月讲,年年讲,听得我们都烦了。
不过他的这一番话有一次惹了大麻烦,差一点被送进了警察署。
那是我上学后的第二年的一天,双岭子屯张保长的两个小孙子,其中就有叫“三斜楞”的那个小子。因为贪玩没完成作业,第二天上学时刘先生勃然大怒,拿起戒尺把两个小子的手掌心好顿抽,打得这俩小子“噢噢”地哭,手心肿起挺老高。
放学后回到家里,张保长急眼了,叫管家连夜来找刘先生,质问他: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面,一个小孩子没完成作业,值得这么打他!不看僧面看佛面,没有俺家老爷照着(照顾),你能在这干得这么消停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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