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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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恕把昨晚煮的饺子,带了两盒给陈绍聪,告诉他是陆晨曦包的,得到的回馈是陈绍聪大叫饺子咸得齁死了,并且哀号陆晨曦怎么还没个完,居然今天说也不说一声就调休了,扬言还要继续做饭,真是灾难。
庄恕听到这里,不禁微微一笑,但立刻接到妇产科房方的电话:“庄教授,柳灵新生的孩子连续吐奶,吐葡萄糖水,我怀疑是先天食道闭锁。柳灵一直拒绝做3D的B超检查、唐氏筛查,还不提供孕检记录,连孕检医院的信息都不给我们,我怀疑她早就知道这孩子有先天性问题,一直在隐瞒。”
庄恕皱眉:“禁食、禁水,开放静脉通道,输营养液维持,我这就过来。”他放下电话,立刻赶过去为新生儿检查,操作B超,房方和赵丽守在一边。
心胸外科住院总医师方志伟带着两个实习医生快步进来,道:“庄大夫,我到了。”
庄恕回头交代:“这个小患者,你要亲自管床。严密进行呼吸监护,特别注意血氧,防止肺炎。”
方志伟点头答应。
庄恕对赵丽说道:“孩子的父亲呢?产妇刚做过手术,我们最好是和男方谈。”
赵丽摇头:“孩子的父亲今天就没来,柳灵胎盘早剥,大出血需要手术,我们打过电话,都是他秘书接的。”
房方叹口气:“看来只能跟柳灵本人谈了。”
“我去吧,她自己应该是有思想准备的。”庄恕直起身道。
房方点点头。
庄恕和方志伟一起走进了妇产科病房,站在柳灵病床前。柳灵蹙眉躺着,一脸苍白,赵丽守在一旁看着监护仪器。
庄恕平静地对柳灵道:“你的孩子现在连续吐奶,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原因治疗。因为一些操作需要监护人同意、签字,所以,如果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,请提供孩子父亲的直接联系方式。”
柳灵听见问孩子父亲,抬起头来道:“我没有孩子父亲的联系方式,我也找不到他。”
“你放心,对于你的个人问题,我们不会过问。我只希望你能全面配合我们。”庄恕声音温和地说。
“我是孩子母亲,要做什么检查我来签吧,不用找孩子父亲。”柳灵落泪。
庄恕点点头:“谢谢。还有,如果你有可以协助诊断的信息,我希望你现在就告诉我。”
柳灵看着他,又犹豫了。
庄恕压低声音道:“这些信息,我们只是用来诊断患儿,涉及你隐私的部分,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。”
柳灵想了想,扭开头,声音凄然:“两个多月前做过一个4D的B超,大夫说孩子食道有问题,是畸形,但是也可能是B超不准……我怕他爸嫌孩子不好要打掉,就没说。”
“新生儿吐奶本来是常见现象,你不提供这个信息,我们很容易忽视孩子呛奶是由食道闭锁引起的。孩子体重这么轻,一旦发生吸入性肺炎,后果不堪设想!”庄恕严肃地道。
柳灵依然看着窗外,眼泪不断往下掉。
“你好好考虑一下。这件事必须得赶快和孩子父亲联系,商量治疗。不过你先不要太担心,先天性食管闭锁,在大多数情况下,并非绝症,是可以治疗的。”
庄恕说罢,示意方志伟,两人走出病房,去取了诊断影像片和各项检查,走向看片室,开始仔细看各项检查结果,讨论孩子的情况。
“下段盲端、上段与气管形成漏,早产,体重不足两千克,这个手术做起来不容易,术后的问题会更多。”庄恕站在看片室,望着片墙上柳灵孩子的X光片,眉头紧锁。
“咱们心胸外科做过一例难度更大的,年初有个孩子也是先天性食道闭锁,下段盲端上段通气管,早产不足两千克,杨主任和傅院长都看了,觉得后续并发症可能性很大,后来……”方志伟道。
庄恕扭过头来看着他问:“谁做的?”
方志伟道:“陆大夫接了。”
庄恕有点意外:“患者痊愈了吗?发过文章吗?你调出来我看看。”
方志伟笑了:“她要是每个这样的手术都发文章,现在副高早就拿下了!不过她要是热衷这个,也做不了这么多手术了。食道肿瘤与食道畸形的手术治疗,别说仁合了,在全省陆大夫都是首屈一指……”
“行了,别那么多话了,快把这孩子的病历和手术记录找来,去!”
方志伟赶紧道:“哦哦,我马上去。”
庄恕拿出电话。
陆晨曦正在家准备食材,准备好好地烧个菜去将庄恕一军,突然听到电话响,接起来道:“喂,你在陈绍聪面前怎么败坏我了?饺子馅谁调的啊?”
庄恕急道:“没空说闲话了,有个食道闭锁的新生儿,你赶快过来吧。”
陆晨曦二话不说,立马收拾东西赶去医院。到了后,她亲自给患儿检查、看片,庄恕在旁解释道:“早产儿,一点八七千克,食道下侧盲端、上侧气管漏,心功能正常……”
“既然排除了其他方面的畸形,心肺功能又基本正常,我建议立刻做漏修补手术,否则即使停了喂食,唾液吞咽也会经过食管、气管漏入肺,引起感染性肺炎。”陆晨曦道。
庄恕点头。
“让手术室立刻准备吧,我们去跟父母谈。”
庄恕却道:“我去谈,你不用去了。”
陆晨曦意外:“为什么?”
“一直没告诉你……这是柳灵的孩子。”庄恕沉吟了下说道。
“哎哟……怎么是她啊,她自己的异物性肉芽肿问题还没解决呢,又来了早产儿和食道闭锁,这怎么都赶上了。”陆晨曦心情复杂地感慨道。
庄恕继续解释:“本来不想让你参与的,但是新生儿食道闭锁,我有四五年没做过主刀了,这个患者的情况又等不得走程序会诊,方志伟跟我说了你的手术经验,我想还是应该交给你。”
“这样的家属,我去了可能真会惹麻烦,你去谈比我合适。”陆晨曦退后,说道。
“你同意了?我马上去。”庄恕道。
“可是有一条,这个孩子要先修补漏,防止吸入型肺炎,手术后必须要开体外营养管。”陆晨曦冷静地道。
“我明白,然后要等到几个月,等孩子长到四千克以上,才能做第二期手术,完成下端食管的吻合。”
“是啊,这中间难保没有并发症。你现在替我去面对家属,手术后出现并发症,人家会把责任记到你头上。”陆晨曦注视着庄恕问。
庄恕笑了,静静地看着她。
陆晨曦叹口气,挥挥手:“嗨,你怎么可能不知道……”她望着他,郑重地说道,“谢谢。”
“最近这个‘谢’字,你可是说得有点多了。”
陆晨曦抿紧嘴唇,垂下眼帘:“其实……是我愚钝,说得太晚了。”
庄恕笑笑,没再多说,向柳灵病房走去。
庄恕推门进去的时候,见柳灵正大睁着双眼,瞪着天花板发呆。她一见庄恕进来,立即双手紧紧抓着被子,满眼泪水,神情凄惶。
庄恕压下一声叹息开口道:“简单讲吧,现在你的孩子体重太轻,无法承受一期完整的手术,将他的食道闭锁问题彻底解决,但我们现在必须尽快修补漏,否则发生吸入性肺炎的话,孩子很危险。”
“你说他太小,不能承受手术,又要把他麻醉了修补什么漏……这么小就要做麻醉手术,以后会影响智力吗?”柳灵颤抖着声音问。
“对新生儿进行麻醉和治疗,谁都不能保证今后没有影响,但这只是一种可能,而我刚才说过的必须进行手术,是为了救他的命。比较这两者,现在手术才是最紧要的。”庄恕客观地分析。
柳灵试探地问:“就是救活了还是会有并发症,还是会不如别的孩子健康聪明,是吗?”
“并发症不等于永久性后遗症,即使发生了,我们也有各种针对性的治疗方法。而且,你的孩子如果及时治疗,按期做矫正手术,在成年后有严重后遗症而且影响智商的概率是非常小的。”庄恕解释,然后看看手表道,“我希望你能尽快作出决定。”
柳灵拿着手里的电话低头看着,一言不发。
陆晨曦在柳灵孩子的特护暖箱跟前踱来踱去,听到门声响,她飞快地过去,冲着走进来的庄恕立即问道:“她签完同意书了?我刚才跟手术室都说好了。”
庄恕没有回答,只问:“孩子情况怎么样?”
“很稳定。”陆晨曦道,忽然觉得庄恕有点反常,皱眉问:“你怎么了?”
庄恕按呼叫铃,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护士郝芹快步进来,问:“庄大夫,现在做术前准备吗?”
“继续监控孩子的生命体征,尤其是呼吸管理,注意清理口腔,防止吸入性肺炎。我们晚点再来看情况,跟家属谈。”庄恕说完伸手拉着陆晨曦往外走。陆晨曦愣了愣,反而一把扯住他道:“晚点再来?为什么?”
庄恕不得不跟她说实话:“患者家属现在还不能做决定,想看情况再等等。”
陆晨曦一听就急了:“等什么啊?!一周之内体重也不可能长到四千克,等下去没有好处,你没跟她说清楚吗?”
“你小声点,我们出去说。”庄恕严肃地提醒,把她带出新生儿室。
陆晨曦抱着手臂往走廊墙上一靠,连珠炮似的说:“我真不明白,她是孩子的母亲,你也把手术的紧迫性和她说清楚了,她还要等什么?难道她要等到无可挽救,放弃这个孩子吗?”
庄恕叹了一口气:“这种事,任何人都很难做决定。也许对这样一个家庭来讲,接受一个终生承受病痛的孩子,倒不如让他在没有意识的时候,就结束这种痛苦。”
“可你也很清楚,我的手术成功率很高啊。”
“但你也无法确保,孩子不会在手术中出现意外。”
陆晨曦有点生气了:“照你们说的,不做倒是真没意外,是必死无疑。”
“你怎么总是这么绝对呢?柳灵只是说要再考虑一下,况且医院还没联系到孩子的父亲……”庄恕拧着眉头,也不知道是说给陆晨曦听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陆晨曦却被他气得笑了,越发激动地说:“孩子的父亲?你不说我倒忘了,祁大伟的长子得了白血病,郑燕华在异国他乡自己带着孩子治病的时候,他这个父亲在这儿赶紧造了个备胎,谁知道他会对这个……”
“闭嘴!”庄恕吼道。
陆晨曦被他吼得愣住了。
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!你是什么人?穿着白大褂在这里八卦病人的家庭背景,把人家私生活都抖出来,你是真不想干了!”庄恕声音严厉。
陆晨曦被他训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庄恕深深吸口气,语气缓下来:“再给她点时间吧,这种事对谁来讲,都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。”
陆晨曦默默地走到新生儿室的玻璃窗前,看着里面的孩子,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玻璃上,眼泪流出来。
庄恕叹了口气,低下头。
陆晨曦靠在玻璃上,低声地道:“在你看来,我这人是真的不长记性,不识好歹。可是我们都学过,医生在救人的时候具有最高优先权,这是医生的责任和权利,难道这只是教科书上的一句话吗?”
“现在的情况不是这么简单,对病人权利的主张,对医生治疗结果责任的划分,都不是教科书上一个简单的概念就能解决的。”庄恕心里也很压抑。
“我现在只说这个病例,这个孩子连蓝天都没见过,就有可能感染肺炎、败血症而死亡,而我是最有经验的大夫,应该在最适合的时机救活他。我曾经拿傅老师当信仰,你用事实告诉我,我错了。我现在信你,让我仰慕佩服的庄大夫,请你告诉我,我想救活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?”陆晨曦眼里带着期待的光。
庄恕的喉咙也有点生疼,艰涩地道:“多谢你把我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。我还是那句话,除非你要立刻辞职走人,否则你只能等患者家属做决定。至于之后要不要请你来主管这个病人,我们心胸外科会再讨论……”
陆晨曦闭上眼睛:“我舍不得辞职。希望你们做出决定的时间……不要晚到让所有人后悔。”
庄恕沉默。
突然,庄恕的电话响起,庄恕接起来听了几分钟,立刻对陆晨曦道:“患者呛咳、吐血、呼吸窘迫,怀疑食道肿瘤破溃了,我们一起过去。”
“朱老师?”陆晨曦猜到,赶紧抬手抹抹眼泪,跟着庄恕快步跑起来。第一时间赶到心内科的ICU,陆晨曦换了隔离服,立即上手操作纤维支气管镜为朱老师止血。
庄恕和心内科的赵主任一起拿着长长的心电图,细看心肌酶检查数据。
陆晨曦止住出血后,直起腰,对赵主任道:“她现在的状况,能承受食道癌切除和食道重建手术吗?”
赵主任敲了敲手里的检查结果,叹着气摇摇头。
这时朱老师突然挣扎着要起来,陆晨曦赶紧按住她的手。她一把抓住陆晨曦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不……做,太……痛苦。”
陆晨曦愣了,回头看庄恕,庄恕和赵主任也都流露出恻然与为难夹杂的表情。
陆晨曦回身,轻声地对朱老师道:“朱老师,我知道您现在很难受,您放心,我们商量一下,尽快确定治疗方案,减轻您的痛苦。”
朱老师艰难地闭上眼睛,点点头。
庄恕把手里的检查放下,对赵主任道:“这样吧,先把CT断层扫描做了,确定食道肿瘤的具体情况,我觉得可能很严重。”
朱老师神情痛楚,想拒绝却再没有力气。
检查结果出来后,庄恕和陆晨曦分别把一张张X光和CT图像插上片墙,赵主任铺开其他检查结果,薛峦也赶来了,一起参与讨论。
薛峦看着片子脸色苍白:“肝转移了?”
“原则上需要经过普外会诊,再做一次检查才能下定论,但是朱老师的状态太差了,刚才去做CT,她已经非常抗拒。”庄恕道。
“如今肝脏的转移显然不是致命问题,对吗?”薛峦问。
“对,致命的是食道肿瘤破溃,气管漏的问题。我们并没有很好的办法解决,我觉得目前首要的是尽最大可能减轻患者的痛苦。”庄恕点头。
朱老师的女儿霈霈赶来,听到这里抬头紧张地看着庄恕问:“减轻病人痛苦……然后呢?然后手术是吗?”
赵主任摇摇头,无奈地说:“不可能,她的心脏现在根本承受不了食道手术,上了手术台,就算能勉强坚持到手术完,之后的结果也一定是心力衰竭。”
霈霈看看陆晨曦,又看向赵主任,颤声问:“那你们的意思是,不给我妈妈治了,让她等死吗?”
“我们本来希望能够在她心脏稳定之后,进行食道手术。但是现在肿瘤破溃、瘘管形成,肺功能已经出现问题,还有肝脏的癌细胞转移……”庄恕摇头,低声道,“现在进行任何手术,都只是加重并发症,加重患者的痛苦。”
霈霈怔怔地盯着他,随后却突然坚定地道:“我是病人家属,我决定现在手术!”
庄恕和陆晨曦对望着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薛峦拉住她劝道:“霈霈,现在老师承受不了手术!”
霈霈却一把挣开薛峦的手,冲着陆晨曦大声道:“我不管!陆大夫,我请你给我妈妈手术,你说了手术的难度和你之前做过的差不多,那你做就好了啊!”
“你冷静点,人不是模型,手术不可能单讲技术。朱老师的心脏功能不行,生命体征下去了,把食管手术做完美了有什么意义呢?”陆晨曦难过地道。
“我很冷静!不手术能有几天?三天?五天?一周?我签字,我现在就签字!一切后果我来负责。即使我妈妈撑不过手术,我也认了!求你了陆大夫,你是食管手术方面最棒的大夫,我求你了!”霈霈抓着陆晨曦歇斯底里地道,声音都已经沙哑。
陆晨曦扶着她道:“我理解你的心情,可是你妈妈现在很痛苦,她现在连做CT都很拒绝,即使我答应你,手术后也只是插上更多的引流管,引发更多的并发症,她会更痛苦!”
霈霈精神崩溃,抓住陆晨曦的胳膊,眼见她的指甲都陷进了陆晨曦的手臂,薛峦赶快把她拽开,她捂着脸号啕大哭:“你为什么不肯救我妈妈?现在手术至少有万一的希望,你为什么不能试一试?这不是你们的职责吗?你要看着她死吗?!”
“霈霈,你别这么说,让大夫们先给老师止血上镇静剂吧。”薛峦红着眼圈劝着她。
霈霈却只是哭闹:“不!不要上镇静剂,我要给我妈治病!”
陆晨曦忍不住道:“你所要求的检查和手术,都是在增加你母亲的痛苦,减少她的寿命……”
“陆晨曦!你注意点!”庄恕立刻提醒。
陆晨曦却不理他,走到霈霈跟前清楚地说道:“我做大夫不怕冒险,但是冒险要有价值,如果我能给朱老师哪怕几个月有质量的生活,我也会去冒这个险。我理解你作为女儿的心情,不想失去你的母亲,但是你现在要求我做的,是拿你母亲的生命和疼痛去满足你自己的孝心,没有任何意义,我不做。”她说完转身就走,霈霈在薛峦怀中哭喊着:“陆大夫!陆大夫!”
“庄大夫,请你给朱老师上镇静剂吧。”薛峦用力抱着霈霈,对庄恕道。
庄恕默默地点点头。
庄恕和赵主任一起把能为朱老师做的一切都做好了。庄恕慢慢走上天台,果然看到陆晨曦在,她迎风而立,散开了自己的头发,任由天台的大风吹个痛快。庄恕走过去,递给她一瓶矿泉水。
陆晨曦接过,喝了几口,喘着气平复着情绪。
“已经给朱老师上了吗啡,她现在睡着了。”庄恕道。
“她的女儿呢,没有再闹了吧?”陆晨曦问。
“薛峦正在和她沟通。有些话,以他的身份来讲比较合适。”
陆晨曦叹了一口气:“我一边在劝说一个母亲去救自己的儿子,给他生的希望,一边又要说服一个女儿放弃治疗她的母亲,让她不要活得那么痛苦,我从没觉得做医生这么矛盾。”
“很多病人来到医院,都希望医生能帮他们解决所有的问题,但是我们能做的其实很有限。医学充满了不确定,我们无法像法律那样有据可循,按照严格的条文来工作,来对待病人。”庄恕看着远方道。
“你是想说,我不应该去过多地干预患者的决定吗?”
“我们只能给他们科学的建议,但我们无法像神一样,可以预知结果。”庄恕平静地说。
陆晨曦扭头看着他:“如果我现在说……我不想放弃柳灵的儿子,我想去努力一次,你会觉得我偏执吧?”
“说偏执是客气的。”庄恕轻咳一声道。
陆晨曦目光转冷,默默地看着他。
庄恕再次轻咳一声,道:“偏执就偏执吧,正因为我们无法预知结果,所以更不应该放弃努力。”
陆晨曦一哂:“正反话都让你说了,你怎么总是有理啊?”
庄恕一笑,陆晨曦利落地扎起头发,大步走去。
陆晨曦来到妇产科病房,站在柳灵床边。柳灵低着头,一言不发,刚才祁大伟来电话了,跟她说,他这次的麻烦有点儿大,处理不好可能倾家荡产。但接着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,说他忙完了就去办离婚证,还说,你的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?结婚一定来得及。她装着乖巧地让他先忙,不用顾及她,她会好好照顾自己,等着他。祁大伟在电话里直夸她懂事,她握着电话眼泪悄无声息地已经流了满脸。她不敢告诉祁大伟,她已经生了,而且,生了一个病孩子。
柳灵一直没有抬头,陆晨曦看不到她脸上纵横的泪痕,见她不说话有点急,开口道:“你的孩子,现在每过一秒钟,就多一分感染、并发症、死亡的危险。他没法给自己做决定,如果你拒绝做手术的话,他就一点希望都没了!”
柳灵无法承受地呜咽:“陆大夫,我已经这么倒霉了,我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,别再落井下石了好吗?你给我留条活路吧!”
陆晨曦不解地问:“你什么意思啊?我让你救孩子,怎么就不给你留活路了?”
柳灵猛地抬头,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:“郑燕华的孩子四岁得了白血病,他都会觉得不中用了,接不了他的班,就在外面找了我,我的这个一生出来就有毛病,他还能认吗?”
陆晨曦一愣。
“到时候祁大伟不认这个孩子,连我也完了!陆大夫,我现在放弃治疗,行吗?”柳灵委屈地哭述着。
陆晨曦停了停,为难地试探着问道:“你先不要这么快下决定,我能去找他的父亲谈一谈吗?”
柳灵摇头,凄然道:“你现在让他知道孩子的情况,我就一无所有了,别说孩子,连我自己的医药费,他都可能不给我付,你让我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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