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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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者有份。”
庄恕笑了笑:“分区所有人都有份。楚珺,把下一台的手术资料给我看。”
楚珺递过资料去,庄恕一边吃一边看检查结果,签字,忽听得护士长接电话,声音震惊:“什么?心胸外科发现了一例高度疑似气性坏疽?”庄恕一口咽下烧饼,抢过电话道:“给我,喂,我是心胸外科庄恕,其他科室发现有吗?急诊也有一例……知道了。马上进行隔离,等院里的处理消息。”挂了电话,庄恕对护士台旁的众人严肃说道:“从现在起必须严防大面积感染,不能再接诊新的病人了。护士长,给保卫科打电话,立刻关上大门,我去找杨院长。”
护士长点点头,立刻拿起电话。庄恕转身快步走开。
保卫科和保安接到通知立刻开始关闭大门,众多病患和家属被挡在门外,一时喧哗四起,责问、哭泣甚至叫骂立即卷起声浪,杨帆得到消息立刻往医院大门赶,对着保安怒道:“怎么回事?谁让你们关大门的?”
保安解释:“院长,是心胸外科庄大夫通知的,我们也不清楚情况。”
“给我打开!”杨帆吼道。庄恕也已跑来,拦住杨帆:“院长,不能开门!”
保安看着两人不知道该听谁的。
庄恕对杨帆紧急地低声道:“院里发现高疑似气性坏疽,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开门接诊了。”
杨帆有些惊讶:“多少例?”
“刚才电话通知说已经有两例了,分别是急诊和心胸外科。”庄恕皱眉道。杨帆担忧地看向门外的患者,又看看庄恕,有些为难,沉吟道:“两个科室,两例气性坏疽,确实来得太突然了,不过……还是先把门打开,先处理危重伤员!”
庄恕有些不可置信:“为什么?这是发生了气性坏疽啊!我们现在收的伤患本来就超过了正常流量,隔离、消毒、防护都已经做不到惯例标准,这种情况再收更多患者……”庄恕努力镇定了一下,转成道歉的语气继续道,“好好好,我很抱歉,我贸然地请他们把门关上,我越权了,但是现在的情况,院内的安全我们都已经不能保证了,再收更多的人进来……”
“这些我都知道,但是你也看到了,这么多伤员刚从灾区送过来,都在等待救治,我不能把他们关在门外。”杨帆按着眉头猝然打断他。
“现在关闭大门,是为了保护他们,不是见死不救!我坚持在气性坏疽没有处理好之前停止接诊,这也是大型救灾工作的执行标准!”庄恕坚持地说。
杨帆叹气:“非常时期我不可能严格执行条例,更不要说,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标准也不尽相同。我们国家的医疗资源,跟美国的不能比。美国的医患比例是多少?中国是多少?我说十倍不夸张吧?现在不能放弃任何伤员,是仁合的原则,也是上级的指示。”
庄恕看着他尽力缓和了语气,恳切地说道:“那也要视现实情况而定吧,上级并不知道仁合已经发生了气性坏疽,我们应该根据具体情况做出保护最多伤员的选择。我建议,至少等上级给出明确指示再决定是否继续接诊。”
杨帆无奈地拿出手机拨打:“好吧,我再汇报一次。”
大门外家属和伤员的情绪越发激动,保安艰难地维持着秩序,不时转头求助地看向杨帆。
二十多个医护人员也闻声出来,看看门外的伤员病患,再看看杨帆,神情焦灼。
庄恕不言不动,蹙着眉,默默听着杨帆向领导汇报:“到现在,骨科收了七十九人,神经外科二十人,心胸外科三十五人,急诊科四十人,ICU十二人,普通病房加床也早都满了。我们本来预计一百五十张床是极限,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,走廊也都是加床的患者……现在又发生了气性坏疽,如果再放大量患者进来,无菌操作很难进行啊,实在是太危险了,您现在的会议上是不是可以先讨论下我们的问题,给一个明确的指示……”
远方的灾区医疗站,陆晨曦正在给一个腿部受伤的战士做清创后的包扎,叮嘱道:“好了,注意不要沾水,避免感染。”战士起身,一瘸一拐地边走边说:“不沾水可太难了。”
“尽量小心点吧。”陆晨曦扬声再叮嘱了一句。
一名护士带着一位中年女人过来:“陆大夫,这位阿姨来这儿找人。”陆晨曦摘下手套问:“阿姨,您找谁?有什么事儿吗?”
中年女人惶然道:“大夫,我找我老伴和女儿。”
陆晨曦从桌上拿起伤员的名单问:“伤员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老伴叫林皓,女儿叫林欢,说是几个小时前送过来的。”中年女人忧心忡忡。
陆晨曦按着名字查找,而正从一旁经过的钟西北听到“林欢”这个名字后一下站住了——林欢?不正是庄恕不久前告诉他的,当年走失的南南如今的名字!庄恕说,林欢的父母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抚养,从来没有告诉过她,她是收养的。难道会这样凑巧,眼前这位就是小斌妹妹南南的养母?
陆晨曦扶着她坐下,拿着伤员名单道:“您别着急,林皓确实受伤了,您女儿林欢没事。”
“伤得严重吗?人现在在哪儿呢?”她忽地又站起身。
陆晨曦轻声道:“他是被武警战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。泥石流发生后,他身子被卡在挤压变形的两个窗框中间,胸口有玻璃刺入。”陆晨曦说着话的时候,钟西北走过来,拿过伤员名单道:“我看一下。”
中年女人焦虑地问:“啊?这么严重啊……那人还能活吗?”
“他送来的时候失血量很大,我检查过了,玻璃可能插在肺动脉上,不能在这里处置,已经安排急救车把他送到嘉林的仁合医院去了,您女儿也陪着去了。”陆晨曦柔声道。
“那我也得赶紧去,谢谢您啊大夫。”中年女人感激地说。陆晨曦点点头:“好,您赶快去安置点吧,那边有免费的交通车。”她指了个方向,“往那边走,过去就能看见。”
中年女人应着,向她指的方向走去。
钟西北把名单递给陆晨曦,问:“这个伤员怎么样,能救过来吗?”
“及时手术的话,应该能行。”陆晨曦想了想道。
钟西北稍微放了点心:“哦,那就好。”他想来想去,走到一边去拨通了庄恕的电话:“你上次说,南南找到了,她改名叫林欢了?你知道她养父的名字吗?”
“啊?”庄恕正在大门口,面对着面前望不到边的等待进入医院救治的伤员,和杨帆一起等候上级的指示。这时突然听钟西北说起妹妹的养父,并没有琢磨为什么,只条件反射地回答:“父亲林皓。”
“那真的巧了。她的养父受伤了,已经送到仁合去了,你留个心。”
庄恕一惊:“南南?”
“就是林欢!她父亲叫林皓,有严重的胸外伤,应该已经到了……”钟西北的声音还在耳边,庄恕已转身看向大门口,脚下也不由地向大门走去,视线搜寻着。
忽然,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女人身上。
南南,他看到了南南——她现在应该叫林欢,她远远地挤在院外的人群中,正在焦急地跟栅栏里面的医院工作人员交涉,说话间不时回身指着身后不远处被拦住的一辆急救车。隔着这么远的距离,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,她因为重伤的父亲被拦在医院大门外的焦灼。
庄恕的脑子里一团乱麻,太多久远前的画面,交错着闪现在眼前。
有的模糊,有的凌乱,有的破碎,有的狰狞。
而所有的画面都汇成一个扎羊角辫子的小姑娘,睁大眼睛冲他叫——哥哥。
这个小姑娘的影子由清晰而又模糊,成了眼前那个焦灼的女子。她似乎在声嘶力竭地跟拦门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,似是争吵,又似是哀求,是急迫痛苦,是害怕惶恐,又是期待和希望。
庄恕不由得向着她走了几步,几乎就要张开双臂,喊,南南,哥哥在这里。
然而却被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突然惊醒。
举目四望,周围,是白衣的同事,是把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伤员,而身后,是早已超负荷接诊,又刚刚报告已经发现气性坏疽的医院……
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,眼眶一红,竭力深呼吸几口,压制着情绪,尽力平静地来到大门的栅栏旁。
外面,就是林欢,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妹妹。
林欢声音嘶哑,恳求保安:“我爸伤得很重。救援站的大夫说,必须立刻手术。求求你,让我们进去吧。这是医院,怎么能对伤员关门呢?!”
保安满头大汗地解释:“院里发生了特殊的情况,院领导正在研究,请大家再等一等,很快会有安排的。”
林欢急得往医院里张望,目光扫到庄恕身上,她看到他胸牌上“主任医师庄恕”几个字,如同看到一线希望——“大夫!”她喊,“大夫!”
庄恕一愣:“你……你认识我?”
“您是心胸外科的庄大夫!”林欢望着他的目光满是带着无限期待的恳求,“在医疗站负责救助的陆晨曦大夫,帮我父亲做了简单的处理,她说我父亲需要立即手术!最好由您主刀!大夫,”她反复重复着“大夫”两个字,眼里噙着泪花,“保安大哥不知道,您是大夫应该知道的。我父亲需要手术,需要立即手术啊!”
庄恕只觉得每一句话,都仿佛一把尖锐的利器,切割着自己的五脏六腑。然而,面对着林欢,这个二十多年中,他每一分钟都想拥她入怀,对她说,南南不怕,哥哥在这里的女子,在她如此期待地求他的时候,他终于还是只能说:“对不起,现在我们暂时不能让你们进来。”
林欢茫然地问:“为什么?我父亲的情况很严重,陆大夫说必须把他送来立刻手术!”
“现在医院的接诊量已经超负荷了,消毒措施、无菌操作都已经很难进行,暂时不能让更多的伤员入院就医了。”庄恕低声道。
林欢绝望地看着他,眼泪已经夺眶而出:“那怎么办啊?我爸好不容易才救出来,又跑了这么远,难道就让他在医院门口等死吗?!大夫,您救救我爸爸吧!”
庄恕不敢面对她的眼睛,他极力控制着情绪道:“院长正在跟上面交涉,相信很快会妥善地安置你们,请耐心地等一等。”
“大夫,我父亲情况非常危重,能不能先让他进去手术啊?”林欢伸出双手,穿过铁栅栏,想要抓住他,“求求你,时间就是我父亲的命啊!”
庄恕微微侧开头,喉咙也有些哽得发痛,艰难地坚持道:“……对不起,林小姐,现在我们必须等上级的指示,对不起。”他说完转身往回走,身后林欢哭着道:“庄大夫,求求您了,让我爸爸进去吧!陆大夫说他必须马上手术啊!庄大夫!庄大夫!求求您了!”
庄恕没有回头,咬紧牙关,眼睛有些湿润。他努力控制情绪,径直走向杨帆,见杨帆已经打完电话,忙问道:“怎么样?”
“已经和领导汇报完了,他们还在做研究和预测。”杨帆干涩地说。
“大概要多久?”
“一两个小时总是要的。”
庄恕也为难地看向大门,无言以对。杨帆长长地吐口气:“先把门打开吧。”
庄恕一听,冲口而出:“不行!”他压了压情绪,尽量语气平静地说服:“如果气性坏疽爆发,需要特殊的隔离,会进一步加重接诊负担。大灾之后,必有疫情,从重灾区来的伤员必然携带各种传染病病原,而大量抵抗力极低的伤患正是病原生长传播感染的最佳温床!超负荷接诊造成的隔离不够,空间有限又为所有疾病的传播创造最好的条件!感染和传染病如果控制不住,后果将是灾难性的,仁合甚至可能成为嘉林市瘟疫的源头啊!”
杨帆闭了闭眼睛:“院内感染和灾后防疫一旦控制不住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我很清楚,但是几十上百个病人现在就在院外。感染失控和流行病大爆发,只是理论上的可能,但是外面的伤员,他们无处可去。现在据我所知,外面至少有二十个重伤员需要立刻手术,再晚几分钟,他们就会因为失血,因为器官衰竭,因为败血症而死亡。现在形势就是这样,有些事不是我能左右的,我能做的就是全院上下严防死守,尽量隔离感染气性坏疽和其他传染病的病人,把疫情爆发的可能降到最低!”
“医学科学的理论不是凭空想象的假设,也不是模拟数据的假想,都是根据以前大量实践经验得出的结论,也就是从人命上得出来的经验。”庄恕提高了声音。
“经验是既往的经验。但是眼前,我身前身后,都是人命。接诊是有极限,这个极限确实是从人命上总结出来的经验。但是庄恕我告诉你,极限,就是用来打破的。而中国的大夫,被迫必须挑战极限的机会,又特别多!”
“那就不能等领导研究出对策以后,再放病人进来吗?再等一等总可以吧?”庄恕只觉后果严重,不敢去赌这一个“可能降到的最低”。
杨帆摇摇头:“领导开会对数据进行分析,再从其他单位抽调医护支援,但是那至少是几十小时之后才能做到的。我已经打电话报告过了,作为一个严谨的医学工作者,我已经把所有的可能考虑到,并报告了,上面专家最科学的分析还没有出来。现在面对所有伤患的是我。没有万全的选择,作为仁合的最高负责人,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。我的选择就是,把门打开,立刻继续接收伤员!我选择,我负责!”
杨帆说罢,对保卫科长高声道:“立刻打开大门,接收伤员!”
保卫科长大声应道:“是!”
医院大门打开后,伤员和家属在保安们的疏导下纷纷涌入医院。
杨帆和庄恕退到道路一侧静静看着。杨帆神情凝重,而庄恕看到了林欢,她和保安指挥着人群让开救护车的通道,随着车一起进入医院,跑向急诊,她并没有看到他。庄恕目送林欢远去,目光复杂。
傅博文得知发现气性坏疽的消息后,第一时间来到心胸外科病房,一边即刻让护士紧急发放所有有关气性坏疽的隔离要则,一边换上隔离服装亲自和张默涵、楚珺等人一起,从病房里推出一个疑似感染气性坏疽的病人。傅博文边走边对楚珺交代着:“立刻设立一个特殊感染隔离病房单元,出入通道、使用过的医疗器械处理,都完全与其他单元分开。”
楚珺点头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跟着护士跑去。
傅博文转头对张默涵郑重地道:“把这个病房全面消毒一次,所有病人隔离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。”
急诊观察室,陈绍聪站在另一名疑似气性坏疽患者病床前,向普外医生原野交代患者病情,出示伤口涂片报告:“厌氧菌培养还没出来,但是其他各项检查都符合,体温是两小时前开始升高的,这单子上是各项体征,我给了头孢和全身支持治疗。”
原野检查患者大腿上的伤口,戴着手套的手轻按皮肤道:“捻发音明显啊,确实是感染了气性坏疽。”他再看了看单子上的其他指标,冲身边跟着的年轻大夫道,“马上手术,切除坏死组织,重新彻底清创。”
陈绍聪立即对旁边的护士说道:“同病房病人马上隔离观察!”
护士应了声“是”,把这名患者推出观察室,按护士长的安排送去了五号手术室,护士长随即把这间观察室的标牌换成了“气性坏疽临时观察室”。
陈绍聪安排护士用双层包膜封存刚才给那名患者检查用的所有器械,把方才使用过的一次性废料——清创用棉签、包裹伤口的纱布、针头等,投进橙色垃圾袋,上面也贴好“气性坏疽”的标识,再用有效氯溶液喷洒地面以及各种仪器表面,但求严密杜绝气性坏疽的扩散。
随着伤员的大量进入加上气性坏疽的出现,手术室的安排越发严峻。
傅博文带着手术室护士长想尽一切办法,在手术区挨个巡查,路过泌尿科专用手术室时,傅博文道:“再陆续送来的患者,伤口感染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。这间泌尿科专用手术室在救灾期间,改作特殊感染手术间。”
护士长点头,做记录。
“安排一名巡回护士,专门负责必要的传递和隔离。心胸外科感染人数多,让专家随时查看。”傅博文说着走到另一间手术室门口,透过玻璃,看到庄恕正在手术。
傅博文问:“庄大夫现在在做什么?”
护士长回答:“刚从郦峰送来的,胸腹联合。”而现在躺在手术室内,由庄恕主刀的,正是林皓。林欢坐在外面的长椅上,紧张地等候着。傅博文点点头,匆匆路过,并没有认出林欢。
作为救灾一线的灾区医疗站,医护人员依旧在进进出出,忙碌地工作着。
方志伟坐在四面镂空的防雨棚里发着愣,他身上沾满了泥,手上的泥水都已经干了。
陆晨曦打着电话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,边走边说:“你们还有多久到?十分钟?好,到了马上来接伤员,一个胫骨骨折,就近送,不要去仁合了。好,我等你。”她打完电话,舒展了一下身体。发现方志伟坐在防雨棚里发着愣,神情恍惚,满身泥水也没去冲洗一下,陆晨曦觉得有点不对劲,走过去问道:“累坏了吧?第一次参加医疗队,我也累懵了。要不要把你送回去,找人来替你?”
方志伟闷了一会儿,把头扭开道:“不用,不是累……”他突然说不下去了,把头扭开,吧嗒吧嗒地掉眼泪。
陆晨曦靠近他,拍拍他的肩膀:“怎么了?从你见习我就开始骂你,骂了好几年也没见你哭过。跟我说说,出什么事儿了。”
方志伟抹了抹眼泪,哑声说:“刚才有个小姑娘,压在废墟底下了,开始还能听见她的声音。破拆了好几个小时,人露出来了,可我怎么也够不着她的出血位置。其实她身体里都已经没多少血了,我只能趴在她身边鼓励她,这会儿还要继续挖掘,我想往里钻,被人给拽出来了,其实我离出血点就差一点了,如果我能钻进去……”方志伟停住,哽咽着。
陆晨曦听着,也有点难受,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温和地说道:“我们是医生,我们不愿放弃每一个生命,但是你要记住,我们不是超人,我们不能拯救世界,也不可能起死回生。我要求你,只要有机会就坚决不能放弃,但是别人拉你,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,你的生命和伤者的生命,同样重要。”
“嗯……我知道。”方志伟还是低着头。
陆晨曦看着他郑重地说:“你给我记住了,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,不能冒险。”
方志伟控制着眼泪,努力点点头。
陆晨曦的电话响了起来,她接起电话道:“喂,到了吗?还要消毒?抓紧啊我就在医疗站等你们。”
方志伟深呼吸几口,振作精神跟着陆晨曦出去送伤员。
庄恕走出手术室,林欢立刻迎上前问:“庄大夫,我父亲怎么样?”
“手术很顺利。”庄恕平静地说道。
林欢长出了一口气:“太好了,我可放心了。”
“你父亲做的是胸正中二十厘米开口,术后疼痛会很严重,会引起切口的应激反应,所以我给了微量的镇痛药。如果他还是疼痛难忍,你要及时通知我们。”庄恕说罢,把一份打印好的注意事项递给她,“这是其他的注意事项,我打出来了,你看看吧。”
林欢连连道谢:“谢谢大夫,您想得真周到。之前在医院门口我有点儿着急了,对不起。”
“不不不,是我该道歉。我的本意也不是要阻止你们进来。实在是院里发生了气性坏疽,接诊量持续加大的话很容易引起交叉感染。”庄恕歉然地解释。
林欢温和地道:“这些医学术语我不太懂,你们做大夫的一定有你们的道理,我理解。”
庄恕看着她轻声道:“你能这么想,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庄大夫,既然我父亲的手术很顺利,是不是不用太久,他就可以出院了?”林欢期待地问。
庄恕沉吟道:“手术虽然顺利,但是术后多久能恢复,会不会有其他的并发症,现在还不能肯定。不过从目前你父亲的情况看,很不错。”
“那就好,我知道你们当大夫的说话都谨慎。那我去病房等我父亲了。”林欢一笑,庄恕有些恍惚,记忆中南南天真的笑容叠映上来,让他不自觉用了温柔的口吻说,“我也要回胸外,我带你去吧。”
两个人一起沿走廊走着,庄恕忍不住问:“你是郦峰县人?”
“是啊,我老家郦峰的,但我现在在嘉林工作。”林欢点头。
“哦,在嘉林待多久了?”
“我是来嘉林上的大学,之后就留在这里工作,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。”林欢认真地算了算。
“哦……你以前,来过仁合吗?”庄恕低声问。
“没有,我家离中心医院近,看病都是去那儿。”林欢说道,明丽的眼睛有些不解和好奇地看了眼身边的庄恕,却捕捉到他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。
深夜。
各自忙碌的庄恕和陆晨曦终于有时间通个电话了。
受灾地区是在乡下,空气清透,显得当空的明月越发皎洁。陆晨曦站在帐篷外的月光下,听庄恕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温和地传过来:“你还没休息?”
“你不也是一样?本来今天我能跟着送伤员的车回去一趟,但是沿途公路塌方了,听说有的伤员都是武警给扛过去的。哎,这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,你别太想我啊。”陆晨曦唇边浮起一丝无奈又淘气的笑意。
庄恕也笑:“这恐怕有点儿难。”
陆晨曦的笑容扩大:“这么喜欢我啊?”庄恕微笑着没有回答,问道:“今天你那儿救治数量还高吗?”陆晨曦听他问正经事,立马认真回答:“今天算是高峰期,山里好几个村镇的伤员都抢救出来了,各类轻、重伤加起来我处理了四十多个。你那儿呢?我听说仁合已经超员了。”
“嗯,手术室就没空过,简直像打仗一样。”
“对了,有个姓林的老人,严重的胸腹联合伤,应该是你负责手术吧?怎么样?顺利么?”
“手术顺利。”庄恕回答得简单,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,“应该谢你这个接诊大夫,第一时间处理及时,否则即使送过来,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。”
“怎么突然这么正经地谢我。我救治病人那不是常规!”陆晨曦笑眯眯地说,“对了,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,这次救灾我才发现原来郦峰的景色这么漂亮。今天林欢也说了,等这次抗灾过去了,要请我来玩儿,到时候我带着你啊。”
“好,我给你当司机。很晚了,赶快休息吧。”庄恕与陆晨曦互道了晚安,挂了电话。他走到病房门口,透过房门,看到林欢坐在林皓病床前,用毛巾轻轻给父亲擦拭前额。
庄恕站了好一阵,心中百种滋味。
还好,他想,这是个好的结果。总算,我亲手救治了南南的父亲——她如今最亲、最重要的人。
陈绍聪几乎就没时间休息,晚上在急诊办公室蜷缩着胡乱对付了会儿,就被护士叫醒说有伤员发烧了得让他去看看,他跳起来冲出去检查完这个伤员腿部的伤口,一边看病人的体温卡一边问:“体温是从今天凌晨开始升高的?”得到肯定的回复,陈绍聪表情有点凝重,道:“加一个血生化、菌培养,伤口渗出液送去检验科。”
护士记录医嘱,陈绍聪仔细地将手套摘下,丢入污染区垃圾桶,走到水池洗手,换手套,嘱咐护士道:“血生化和菌培养出来之前,这间诊室不要再收其他患者了,全面消毒。”
护士为难地说:“所有候诊室都满了,这间又不让继续收患者,再送来的往哪儿收啊?”
“等这个病人送去普外病房再说。”陈绍聪也很头疼。
护士小声道:“普外说已经满了。刚才来过电话。他们护士长直吼我,说每间病房都加三张床了,再加就要成大通铺了!”
陈绍聪越听越头大,冲口说出:“那你就给我吼回去!”护士委屈地低头不语。陈绍聪也知道这事护士解决不了,叹了口气:“别着急了,我去和他们说吧。”他出了急诊就直接去找杨帆。
这时杨帆正与傅博文一起在医院各科巡视,身后跟着两位副院长和两位总护士长。总护士长也是一脸焦虑:“普通病房每间都加了二三张床,可是腾出来的一百五十张床很快就满了!刚才钟主任又来过电话,说郦峰至少还要送十个病人回来,往哪儿放啊?”
杨帆皱着眉头问:“观察室呢?”
总护士长道:“早就满了。”
陈绍聪快步赶过来,人没到就急促地开口:“院长,急诊必须得转上去几个病人,现在候诊室全都满了,有三名是高度怀疑感染伤口的病人。绿色通道还在开放,可我那儿没有地方能再接新伤员了。”
傅博文皱眉道:“先把行政领导的办公室都打开吧。”杨帆思考片刻:“嗯……我同意。”傅博文接着道:“你的办公室先不要动,这些中层领导总要一个碰头的地方,不能跑到院子里开会去吧?”杨帆点头,看到面容憔悴的陈绍聪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个笑容,拍拍他肩膀道:“辛苦了,我听傅院长说了,你这几天干得不错。之前老钟一直跟我说你很有能力,能接他的班,我还不相信,现在看来老钟没有看错人啊。”
“嘿嘿嘿,钟老师眼力一向很好。两位院长,我忙去了。”陈绍聪笑着跑开。
庄恕查完房,和护士走在走廊上,边走边叮嘱道:“刚才那个病房,三例灾区转来的伤员要重点监护。”
护士点头记录。庄恕路过林皓病房门口时,不由停下脚步对护士道:“你先忙去吧,有事儿找我。”自己推开门,走进去,见林欢正在擦拭父亲的脸颊,动作非常轻柔细致。一位中年女人已经趴在床尾睡着了。
林欢抬头看到他,小声地招呼:“庄大夫!”
庄恕示意:“你妈妈也来了?”
“嗯。昨天下午就到了,一直陪在这儿呢。”林欢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趴着睡着的母亲。
“你不是住在嘉林吗,让你妈妈回去休息一下吧,都陪了一天了。”庄恕温言道。
“我也劝过她,可是我家实在离医院太远了,来回也不方便。”林欢无奈地笑笑。
庄恕想了想:“你等我一下。”他说完转身出去,再回来时,对林欢说道:“林小姐,我刚才让院办帮忙,在医院附近的酒店找了个房间,价格很公道,你们可以随时去休息。”
林欢惊喜又感动:“是吗,那真是太好了,谢谢您,我现在就叫车回去拿点家用。”说着轻声叫醒母亲,“妈,庄大夫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,我现在回家去拿点东西。”
林母站起来,有些意外地说:“是吗,谢谢庄大夫。”
“您不用客气。”庄恕只道。
“小欢,你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,别急着回来。”林母柔声说。
“不用,我拿点儿东西就行。”林欢握一握妈妈的手。
庄恕开口道:“这几天市里路况不好,打不到车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“这不好吧,太麻烦您了。”林欢不好意思地说。庄恕看看表:“我还有点儿时间,我们抓紧时间快去快回。”林欢这才不再推脱。
庄恕带着林欢走出来,他走向正在护士台查看病历的杨帆,说道:“杨院长,我想跟您请一个小时的假。”
杨帆立刻道:“你连台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吧?也该回家休息一下了,五个小时吧,睡一觉,美国医院的规矩,不能疲劳作业。”
“大家都在这儿连台,我怎么能回家休息呢。”庄恕摇头,他颇为感慨地向周围望去——如此拥挤,如此喧嚣,如此杂乱,却又如此有序。
杨帆苦笑:“我们是习惯了。在国内,我们这样的医院只能疲劳作业,跟你们可不一样。”
“放心吧,我撑得住。一小时就行了,我是想陪这位家属回去拿点东西。”庄恕看看林欢。杨帆有些诧异,但也没有多说什么,倒是在庄恕刚要走开时,叫住了他:“庄大夫等一下。”然后走到他身边,低声道,“傅博文回来了。”
庄恕一愣。杨帆缓声道:“非常时期,他回来帮忙做些工作。老人嘛毕竟还是有作用的,我也不好推辞,你知道就行了。”
“毕竟是仁合的院长。”庄恕说得有些感慨,同时看了看杨帆。来到这里这么久,他之前对仁合、对傅博文、对杨帆,那种或怨恨或轻视的情绪,就在这二十四小时与死亡的搏斗中,甚至是在激烈的针锋相对的理念争执中,几乎淡化至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从未有的亲近,温暖与惺惺相惜。
庄恕望着杨帆,认真地说:“我很佩服你们。”
陈绍聪带着护士转移伤员,路过一条走廊时,看到两个戴着志愿者标识,穿着隔离衣,戴着口罩的“工人”,配合得十分默契,一个在地上喷洒消毒水,一个拿着拖把跟着拖地。就这么配合着一喷一拖的效率挺高,一会儿就到了楼梯口,喷消毒水的人把消毒水箱放在地上,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,抬起头拉下口罩长吸一口气,露出一把大胡子。他身边的人放下拖把,也把口罩拉下来,正是杨子轩。
老胡苦着脸踹了杨子轩一脚,抱怨道:“来这以后每天就是喷喷喷,擦擦擦,刷刷刷,整个一清洁工啊,就是推个轮床也只能推,连过床都不让我碰。杨子轩,你不是让我来救死扶伤的吗?”
杨子轩一脚踹回去:“你想什么呢?救死扶伤你是会缝合还是会清创?你妈要用血压计,我教了你俩小时,你还量出个二百二十……吓得你妈差点真二百二十了!
老胡不好意思:“那哪怕是过个床呢,我有劲儿。你看人美剧里,一、二、三,哐,多帅啊。“
陈绍聪走在一旁,听得好笑,忍不住接上:“一、二、三,还哐,你也不怕再把病人摔着。“
杨子轩和老胡都不好意思地笑了,陈绍聪过来蹲在他们身边道:“过床可是技术活,尤其这次的伤员大多有腰椎、颈椎伤,如果手法不对会造成二次伤害,严重的能导致瘫痪。“
老胡听着,点点头喃喃道:“真是术业有专攻。”他念叨着,突然目光落在陈绍聪身后——刚刚拖过没完全干的地面上,留下了陈绍聪的鞋印。老胡立刻抓起拖把,冲过去补拖:“你看你又踩脏了。”
陈绍聪挥挥手:“嗨,不用啊,我是从清洁区走过来的……”
杨子轩一笑:“陈哥你甭理他,他处女座。”
“拖地是为了消灭病毒细菌,又不是要一尘不染。”陈绍聪笑道。
杨子轩没好气地说:“哎呀,他又不能救死扶伤,把楼道擦完美,这有成就感——就像你们缝合伤口,剪线留的残端一定要对齐一样。”
陈绍聪看他一眼:“你懂我们临床的东西还真多,从小没少跟着你爸在医院玩儿吧?”
“是啊,我还在你们的示教室缝过猪皮呢。”
“我对缝合也很有造诣啊,有时间切磋切磋。”陈绍聪一向以自己的缝合技术为傲。
杨子轩却道:“我对数据分析兴趣更大。结合了对医学和数据的双重兴趣,就是我现在的专业。”
陈绍聪讶然:“没看出来,居然是个医疗数据分析师,你这次回来都分析什么了?”
“本来是要做咱们市的化疗药使用数据的。第一阶段论文发了,效果还不错,正在申请进一步研究。不过赶上灾害,就先放下了。我准备收集仁合灾后的救援数据,跟欧美日做个比对,也算是没浪费这次机会。”杨子轩说得头头是道。
陈绍聪提醒:“别忘了我的急诊啊。”正说着,他的电话响了起来,他边接边起身走着:“喂,什么情况……手臂骨折,右腿骨折……什么?体重这么重?……好吧马上到。”他转身冲着远处眼巴巴看着的杨子轩和老胡高声喊:“谁想学过床?”两人高兴地举起手:“我!我!”陈绍聪招招手:“来!”两人高兴地扔掉拖把跑过去。
庄恕送林欢回到家,林欢开门,庄恕跟着她进了房间,看了看,这是一间上下两层的青年公寓,上面是卧室,下面是厨房、客厅,收拾得干净整洁,布置雅致中带点艺术气息。
林欢客气地说:“平时没工夫收拾,可能有点乱,您别介意。”
“这么干净还说乱?好像是中国人的传统吧?”庄恕接过林欢给他倒的水。
林欢微笑:“没想到庄大夫出国那么久,还记得中国人的客套话。您在这儿坐一会儿,我上楼去收拾下东西。”她上楼后,庄恕一边喝水一边在客厅里打量着,问:“你爸妈是郦峰人吗?”
“对,他们是郦峰本地人,前几年都退休了。我一直想让他们搬过来和我一起住,他们都说在老家住惯了,不想动。这次我刚好回去看他们,没想到赶上了泥石流灾害。”林欢在楼上回答。
庄恕看到墙角放着一把大提琴的琴盒,问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?”
“六岁开始的。”
“哦,我听说学琴就是五六岁开始最好了。”庄恕道。
“是啊,我妈说我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,那时经常发烧做噩梦,身体很差,到了五六岁才好起来。女孩儿嘛,也不爱出门,我爸就让我学琴了。”
庄恕专注地听她说话,道:“看来你一直很顺利啊,从小学琴到上大学再到就职,一帆风顺。”
“是啊,我也觉得挺幸运的。而且我爸特有眼光,我刚工作不久,他就做主买了这个公寓,那时候房价还便宜呢。”林欢笑了,虽然因为想到父亲还重伤躺在医院里,笑容迅速化作了伤感。
庄恕环视着公寓,似乎很释然:“你真的是很幸运。”
林欢带着那点伤感继续笑了:“他们还希望我早点成家,早点结婚生子呢,不过升了首席以后,演出太频繁了,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。”
庄恕看着桌台上和墙上摆放着林欢从小到大的照片,最早的几张还是自己熟悉的南南儿时的模样,眼神复杂。
林欢没有让庄恕久等,迅速换了套衣服,提着小行李箱就从楼上下来,庄恕上前接过。
林欢递给他一张CD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也没什么可送您的,这是我独奏音乐会的录音,没事的时候听来放松吧。”
庄恕看着封面上林欢手持大提琴的照片,克制着内心的波澜,温言道:“谢谢,这个礼物真好。”
“您太客气了,等我父亲的病好了,请您来家里吃饭,我包饺子包得特别好。”林欢诚挚地说,快速地在楼下收拾其他东西。
庄恕笑笑:“以前我母亲饺子包得也很好吃,可惜再也吃不到了。”
林欢停下了收拾东西问:“阿姨是……不在了吗?”
庄恕点点头:“很多年前她就去世了。”
“对不起,让您伤心了。”林欢抱歉。
“没关系,今天跟你聊聊家常,我觉得很开心。”庄恕看着她微笑。
林欢一笑:“是啊,您工作太紧张,聊聊天对放松也有好处。我收拾好了,走吧。”她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,庄恕指着靠在墙边的大提琴问:“琴不拿吗?”
“现在医院里照顾我爸,也没时间练琴,而且琴声那么大,也会影响别人休息。”林欢摇头。
庄恕想了想,说道:“还是拿着吧,林先生一定很喜欢听你拉琴,别在休息时间练就好了。”
林欢吐吐舌头:“那要是有人投诉,我就说是庄大夫让我拉的。”
庄恕笑了:“好,没问题。”上前帮林欢提起琴盒,他走在她身后,临走的时候从墙上偷偷摘了一张不起眼位置的照片,塞进口袋。
天气变坏,受灾地区又开始下雨,虽然不是之前的暴雨,但雨点也非常密集,山体滑坡再度发生。
泥泞的路上,临时救护人员抬着三副担架,朝着救灾帐篷小跑。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头上、臂上也有泥沙血迹。两个急救人员跟在担架旁边,用纱布按压着伤员出血的伤口。
钟西北、陆晨曦、杨羽和白雪等人赶紧迎上去。钟西北和陆晨曦各自检查一名伤员。
钟西北一边检查伤员的瞳孔、呼吸,一边用吸管清理他的呼吸道,同时吩咐:“开放静脉通路,输平衡溶液。拿氧气面罩过来,给纯氧。”
杨羽答应着跑向帐篷一侧的仪器存放处。
陆晨曦迅速戴上手套,检查另一名胸前满是鲜血的伤员,查脉搏,叩诊肺部,并迅速缠上血压计量血压,然后陆晨曦摘下听诊器,手指抚过伤员怒张的颈静脉,皱眉道:“血压八十、四十,脉浅快,心音遥远——BECK三联征,呼吸循环衰竭。白雪,推X光机过来。”
白雪跑向帐篷内侧。这时杨羽已经取了输氧装置,和钟西北一起给伤员接上氧气。钟西北刺破伤员手指,用简易血氧仪测试,血氧仪小屏幕上出现“90”,钟西北松口气:“情况还好。杨羽给他做青霉素测试,不过敏的话给上头孢预防感染。”他说罢奔向第三名伤员,听心肺后神色稍安,检查患者腿部的伤处,喊杨羽:“拿固定夹板,给患者输平衡溶液,抗生素预防感染,打破伤风针。”伤员痛苦地呻吟着:“医生,太疼了!你帮帮我!”钟西北俯身道:“我们会给你止疼。你的腿现在问题不大,等前面的路修通了,我们就把你转移到市里的医院”
陆晨曦在胸部受伤的伤员身边操作X光机,皱眉紧盯图像。片子出来后她一脸焦灼地找到钟西北:“多根肋骨骨折,患者明显出现心包填塞,已经有了呼吸循环衰竭的症状,得尽快手术处理。”
钟西北看了看片子,焦虑地道:“山体再次滑坡,路又堵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。”
陆晨曦再度赶到这名伤员旁边,戴上听诊器,听诊他胸部、腹部。她眉头越皱越紧,紧张地给病人再量了一次血压,抬头对刚进来的杨羽道:“血七十五、四十,再多开一条静脉通路,然后做准备,气管插管进行人工通气。”然后她转头冲钟西北沉声道,“我怕他坚持不到路通了。”
正在这时,一个满身都是泥水的急救人员冲到了帐篷边,扶着帐篷柱子,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:“钟大夫,方大夫受伤了!”
方志伟双眼半睁,已经罩上了氧气面罩,他脸色苍白,胸前一片血迹。钟西北与陆晨曦亲自接手过来,给他过床。突然,方志伟喷出一口鲜血,溅在了钟西北胸前,他张大口,努力吸气,脸色却越发青紫,眼神也开始涣散。钟西北急道:“针管,橡胶手套,闭式引流管,快!X光机!”
陆晨曦直接抓了弯盘里的针管和胶皮手套冲过来。她轻轻敲击方志伟胸口,手掌迅速伸出,以手指比量后果断入针、抽吸,将胶皮手套覆在针尾。只见手套瞬间胀气,宛如一个气球。陆晨曦立刻将手套扎住,方志伟的呼吸略有舒缓。陆晨曦随即在他肋间剪开开口,置入引流管,抽出针头。就在此时,方志伟一阵抽搐,嘴角又溢出一口血来。陆晨曦盯着闭式引流管的水平面,手飞快地在方志伟胸口轻按,轻叩,然后摘下听诊器听诊。
钟西北将X光机推过来,一边操作一边紧锁眉头说道:“肺不张,可见脊柱前缘呈现透光带。断了六根肋骨,形成连枷胸。”
“他明显皮下气肿,胸腔闭式引流有重度漏气,加上咯血和X光典型征象,基本确诊是气管破裂并纵膈破裂伤!”陆晨曦紧张地道。
这时,守在旁边观察那名胸口受伤伤员的杨羽喊道:“晨曦,这个伤员升压药起作用了,但是血压继续下降,到六十、三十了,血氧五十!”
陆晨曦一惊,马上冲过去,再做检查、测脉搏,随即冲钟西北道:“钟主任,扩容、抗休克、机械通气都没改善他的休克,应该是心包填塞,我要给他心包穿刺抽血。”
钟西北果断回答:“按你的判断来。”他说着,自己剪开方志伟胸部的衣服,仔细检查他两侧胸——其中左胸明显比右胸塌陷。他再沿着胸骨轻轻摸索,触诊腹部,见方志伟的腹部膨鼓。
陆晨曦在一旁实施心包穿刺,将针管准确刺入伤员的心脏位置,扬声问:“钟主任,志伟怎么样?”
钟西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:“血氧持续下降,加压给氧,闭式引流都无法改善呼吸。”
陆晨曦面色严峻,将针抽出,手中的针管内一满管鲜血。
陆晨曦与钟西北一人守着一个重伤员,而且钟西北守着的还是仁合医院的同事方志伟,两人的额头上都全是汗珠。帐篷里气氛紧张,护士们看着昏迷不醒,眼窝深陷,嘴唇青紫的方志伟,想哭又不敢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