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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黑了,昏黄的街灯亮了起来。
三儿摸了把麻木的脸,忧心地看看店里堆起来的摩托车,又看看门外,灯光尽头,南街屋角的远处,漆黑的夜色里,有灯火像星星一样闪烁。
刘立走过来,轻声地跟三儿说:“表叔叫你吃饭。”
三儿点点头,随刘立进了后面的厨房。
刘立给三儿斟了酒。
三儿摇摇头。
吴志刚说:“不喝酒吃饭。”
三儿抬手抓抓发紧的脑门,一点胃口也没有。
吴志刚劝道:“病又不是你让他得的。”
三儿端起杯子说:“我爸死之前对我真挺好的,不管给秋子买什么,都有我一份。
六岁那年,徐三爷犁田,我带秋子到田畈里跟徐三爷后面抓泥鳅。
秋子看跃进塘里面的菱角菜长得好,非说菱角长大了,能吃,其实才开小白花呢。
我就跳水里去了,想给秋子摘菱角。
菱角菜藤缠住了脚,我沉水里去了。
秋子哭哇叫哇,徐三爷赶了过来,把我捞上来,吐了一摊水才回过气。
徐大庆他们到街上玩,碰到我叔,跟我说叔了,我叔急坏了,骑车赶了回来,跑到田畈里,和衣服跳到田里,一手揪着我耳朵,一手揪着秋子耳朵,把我跟秋子提了回来,罚我们在他家房沿下站着,说这要淹死了怎么跟干大大交待。
然后,小学校长来了,跟我叔要煤油,问他,哪个是你孩子?我叔说两个都是,调皮,就是俩野人,不行让他们上学吧,找个狠老师,把这俩野人看着,看紧点。
然后我叔买了两个黄书包,我跟秋子一人一个;九月一到,我叔牵我跟秋子去小学校报了名。”
吴志刚心情也不好,提醒三儿说:“还是跟秋子说一声吧,这么大的事。”
第二天上午,清水供销社的胡主任带人到医院看望林志清,并安排政工组小朱留下来照顾林志清。
不一会儿,市供销总社的工会主席也带慰问品到病房慰问林志清。
工会主席说得特别动听,叫林志清安心养病,不要考虑经济问题。
出门的时候,工会主席又说:“总社准备安排职工买医疗保险,还没办。
这病,得早了。”
苏老大不高兴,伸着脖子叫:“生病还看时候哇?你还是工会主席,怎么说话呢?”
工会主席慌忙解释:“老苏老苏老苏,别激动。
供销社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,没钱;有钱也没这项开支。”
三儿想说话,被苏老大拉到一边。
苏老大又叫:“没钱,没钱我就睡总社了!”
工会主席匆匆地走了。
胡主任把苏老大拉回病房,从小黑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苏老大说:“供销社是难。
这是五千,先给林主任交住院费,不够再想办法。”
苏老大难过地说:“我知道难,难你也说句好听的话。
你看他是怎么说的?他妈的就找这些人当领导,供销社不倒才怪事。”
“算了算了,”
胡主任安慰苏老大说,“老苏你别去吵了,我去说。”
送胡主任走后,苏老大提醒三儿:“那狗日的再来,你别跟他吵。”
三儿问:“怎么了?”
苏老大说:“我退休了,无所谓,这张老脸不值钱;你日子长,还要在社会上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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