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葱葱。两棵参天银杏,枝繁叶茂,半空荡悠着吊床,许达正躺在其上假寐,双手摊着,脚跟儿跷着,一部乱蓬蓬的白胡子也抖得七摇八晃,见潘盼近前,猛然出声:“小子!站住别动!”
经甘玉兰这事儿,潘盼深知他行止乖舛,得了号令,赶紧刹车立正,张大了眼瞧他,是大气儿也不敢出。
许达一肘子撑网沿上,探出半个脑袋又道:“哟嗬?小子,这么盯着道爷作甚?我欠你钱啦?”
潘盼低眉顺目,连连作揖:“不敢,不敢。令侄女误使软筋散,伤了在下一位朋友,特求许道爷不吝慈悲,出手襄助。”
许达揪着胡子,气呼呼道:“臭丫头偷进我的丹房,翻得一团乱,还没找她算帐呢!想讨解药,门儿都没有!”
“道长息怒。”潘盼急着道,“此一事,彼一事。我朋友伤得无辜,烦请道长摒弃前嫌,先救他一命才好。”
“就不!就不!”许达嚷嚷着躺倒,翻了个身,背朝她道,“我睡觉了,别来烦我!再吵,给你吃哑巴药!”
潘盼委曲闭嘴,却不敢吱声,只巴巴儿地推着吊床讨好于他。
晃荡了个把时辰,许达不胜其烦:“少跟道爷来这一套。你今儿若是能把这床摇散了,我便服了你!”
“此话当真?!”总算摇出一线曙光,她激动不已。
“不许用兵刃。不许拉,不许割,不许拽!”许达头枕着胳膊,罴上双目,得意洋洋。
“嗯嗯。只要功夫深,铁杵磨成针。”潘盼看看那拇指粗的油绳,脑海中灵光陡现,不由计上心来,从袖拢里悄悄抖出甘玉兰的金钗,甩手一插,正嵌入树干之上,出力摇晃吊床,钗尖儿巧巧刮着绳绊,未荡多时,那油绳已被磨得藕断丝连了。
“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”潘盼心头默数,“一!”她迅疾拔了金钗,闪至树旁。只听“呯嗵”一声闷响,许达从天而降,摔了个结结实实。
“谁……是谁!”许达睡眼惺忪,顶着歪斜的莲花冠,一骨碌跃起,从树底下拖出潘盼咆哮,“臭小子!定是你使的妖法!”
“我没啊!”潘盼被他搡得眼前金星飞舞,“老君有眼,老君有眼……”
“我炼了一个月的正骨丹,换了八十两银子,才买到这张吊床。”许达说着竟哽咽起来,“呜呜,你赔,你赔……”
八十两的吊床?!暴发户遭遇奸商啊,八十文还差不多……潘盼倒抽气儿:“要不这样,你出十两,剩下的我贴,包管帮你买个比这结实,比这好十倍的来。”
“说话算数?”许达来了精神。
“那是,那是。”潘盼忙不迭应声,“你先把软筋散的解药给我好不好?”
“哼。”许达不置可否,“绕着弯子想讨我的解药。”
潘盼急得抓耳挠腮,扠了五指摇晃:“五两,你出五两,中不中?”
“中!”许达眉开眼笑与她击掌。
讨解药,买吊床,连哄带骗出了清风观,折回破庙已是月上林梢。
“回来了?”智化挑盏纱灯站在殿外,见着潘盼,笑意深深。
“嗯。”不怕哭,不怕闹,就怕妖狐狸面挂笑……她心底一悚,只低低应了一声。
“小潘再不到,怕是有人要与智某割袍断义了。”妖狐睇向里间,语气调侃道。
“路程有些远……”潘盼见他一身夜行装束,不由好奇道,“智爷,这是打算上哪?”
智化将纱灯反转,递于潘盼,又从怀中摸出配好的大串门钥,晃得叮当作响:“这会子,该轮到我去走一遭了。”
“你要进宫?!”纵在意料之中,她仍吃惊不小。
“是。”智化轻拍她一记,唇角微扬,“等我好消息。”
妖狐侧身而过,“智爷!”潘盼下意识攥住他胳膊,轻唤一声。
“甚么事?”智化退了半步回首。
“没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松了手,颇觉悲壮,“路上小心。”
智化眨眨眼睛,凑到她耳边低笑:“甭担心,今儿是白五爷值夜,修文殿到四执库,我早早儿便知会他把巡更的时辰给错开了。”
得知妖狐狸为了英雄大义,舍身进宫盗御冠,潘盼那一点儿侠义心肠,也跟着激情澎湃起来,倏而就觉着智化的形象伟岸如青山,品性高洁似松柏,男儿本色,浩然坦荡。景仰之情正蓄得满满当当,被这耳旁风一刮,登时决口溃堤,烟消云散。
“高!实在是高……”她蹙着眉头,冲妖狐竖大拇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