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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一行眼泪自她眸中流下。
丁费思忍着剧痛,死死攥紧祝野的衣袖,纤瘦的手骨节尽突,眼前已然是一片模糊。
她咬牙切齿道:“我死了之后,要奉茗替我收尸,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说过假话的人,算是我留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。”
祝野眼眶微红:“好,朕答应你。”
丁费思含着眼泪,不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。
想起从前那个繁华的大昭,她忽然开始念封后时念的祭祀辞。
她的声音在不住地发抖,寒冷从一年前斩首的菜市口穿来,刺入她的心脏要杀她,永绝后患。
“一拜,吾主万岁。
二拜,福祚延绵。
三拜,国运亨畅。”
祝野以为她是遗憾于还未封后就要离开,忙握紧她的手:“朕一定封你为后,你是朕唯一的皇后。”
她却微微侧头,咬牙颤抖道:“祝野,你别以为我是想嫁给你,我只是不愿孩子没有名分…”
祝野愕然。
“如果有下辈子,你绝对不会是我所愿第一。”她的声音抖得全然压不住,却咬紧最后一句话,“你不配。”
她的手登时失力坠下。
最后一个字落下,丁费思猛地惊醒。
她睁开眼,入目是昏黄的夜灯灯光,祝野正坐在床边看手机,见她突然醒了,放下手机将她揽进怀里,温声道:“怎么醒了?”
丁费思抬头看着祝野的脸,还一阵阵地缓不过神来。
她晃晃脑袋,企图把梦里的厌恶与恨意甩出去。
但看着祝野的脸,总觉得那些记得的梦境片段还在上演。
过了好一会儿,梦里的画面逐渐淡忘,她才怔怔道:“哥哥,我说了你可能不信。”
祝野灭了屏,低头看她:“不信什么?”
看着他平和温柔的表情,丁费思挠挠头,企图把梦记起来捋捋。
“我刚刚做了个梦,梦见我身居高位,可能是个公主,然后你倾慕我,来送我簪子,但是我看不起你,还讽刺你。”
祝野忍不住笑了。
丁费思紧张道,“你笑什么,我说真的。”
祝野眸中笑意流转,伸手捏捏她的脸,没有和她深究惹她生气:“知道了,公主殿下。”
她又和祝野迷迷瞪瞪说了一会儿话,梦里那股绝望恐惧的感觉才真真正正驱散了。
祝野以为她是最近担心太多,才睡不踏实做噩梦,轻声哄她:“等我们解决完褚烟的事情就回家。”
丁费思点点头,想起之前他说褚烟可能有帮手的事情,她追问道:“你有查到褚烟的帮手是谁吗?”
祝野拿起手机,把查到的东西给她看:“似乎是一个叫楚钰的年轻女人,素来拜高踩低,随性行事,褚烟敢那么大胆拿你的身份,恐怕也有她在其中相助。”
丁费思一愣:“楚钰吗?”
祝野漫不经心道:“你认识吗?”
她连忙摇头:“不…不认识。”
可是纠结片刻,她又忍不住道:“你查她的时候有拿到她的照片吗?“
祝野找出来,将手机递给她。
但丁费思仅仅是看了一眼,便有似曾相识之感,像是雷一样击中她,可再细看,那股感觉却消失了,像那个梦一样,消失得不剩寸缕。
丁费思犹豫再三,还是选择开口:“要不就不追责她了,毕竟褚烟才是拿走我身份的人。”
祝野也有此意,毕竟事情已经快解决了,不追究这个女人也能揭破真相,而且他们只是为了解决麻烦,并非久久耽搁,还是少耗时间为好。
只是说话的间隙中,梦境里的声音却滑过丁费思的脑海。
“鹿复,你和楚钰一样,下辈子都别和我做朋友……做个坏人也好,哪怕你们下辈子游手好闲,当个纨绔,像我一样拜高踩低,都好过做好人,却为我枉死…”
可那只是一瞬间,思绪就像游鱼一样溜走,丁费思要再想,怎么都想不起清晰的话语来了。
她干脆放弃了,却忍不住在祝野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。
祝野直接把她按在床上:“掐哥哥干嘛?”
丁费思愤愤道:“你在梦里对我特别不好,越想越气。”
祝野哭笑不得:“所以你就打哥哥出气?”
“对啊,怎样!”丁费思伸手在他身上用力胡乱挠一通,像是出气一样掐他。
祝野干脆把上衣一脱扔在地上,翻身压了上来,没羞没臊地厚脸皮道:“来,继续。”
丁费思缩成一团,却仍旧嘴硬道:“我今晚就要挠死你。”
“这样有什么意思,手搭在我腰上挠。”
丁费思的脸不争气地一红:“我一定要挠哭你!”
“来。”
男人的气息全然笼罩着她,她躲都没办法躲,而丁费思也不知是如愿还是不如愿,总之第二天,祝野确实满背的红痕就是了。
直到华大后来那次国风活动,丁费思才再一次记起那个梦。
她在画舫中隔着帘帐与一个人对坐,对面的人气定神闲道:“残缺亦是大美,芙蕖孑立,出自淤泥,坠地金石有声,岁月骛过,山陵浸远而令人思念。留有遗憾的东西总是美的。”
丁费思那一瞬间,仿佛游离的魂魄归回肉体,神思一震。
猛然撩起帘来,对上那双桀骜的妖眸,那种感觉又荡然无存。
鹿豫满嘴胡言,夸夸其谈,一身古人衣装,却不见丝毫古人风流气度。
丁费思只是觉得有些滑稽。
怎么可能呢,那只是一个梦,说一样的话,大概只是巧合。
鹿复难复有,现实中怎么可能遇见少将军那样热忱真挚的人。
她上岸后甩掉了鹿豫,正好遇见杨梓。
两人在长街上逛了一会儿,遇见一个算命先生,她兴致忽来,让先生算上一算。
算命先生看了看她的脸,不由自主地赞许道:“你这人,命硬。”
丁费思:“……”
她哭笑不得:“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克夫?”
算命先生却摆摆手,“你先生好得很,你子嗣方面不太好。”
丁费思的心猛地一沉,“有办法补救吗?”
先生掐指:“你和你爱人是前世命定的缘分,注定会有一个孩子遭受厄运,上辈子那个孩子就夭折了,这辈子还回来。”
越说越玄乎,可是丁费思的心愈发不可控地悬了起来。
明明她也知道这些神神鬼鬼地东西信不得几分,但依旧会紧张。
小先生突然认真起来,
“上辈子你先生欠你良多,这辈子来还债的,你不要怕孩子会走,你的先生这辈子到头都会对你很好,你们还会有别的孩子。”
“我给你改一卦,但就是…”
小先生说着说着又不说了。
丁费思心一横,“我加钱。”
看见她迷信的样子,杨梓在旁边都忍不住笑了。
但算出来的结果都不算太坏。
小延也在逐渐好转,两年后顺利出了院。
据说是小延胎中带来的不足,母亲孕中忧思亏损,让他身体孱弱,差点夭折。
不管怎样,算命先生所指的那个孩子,她保下来了。
不管那个梦是巧合还是真有其事。
她相信,她和祝野这辈子都会白头到老,不会像梦里那样怨恨至死,不得善终。
梦,毕竟只是梦罢了。
只是后来在一场宴会上再遇见鹿豫,鹿豫拦在她面前,要和她说小时候在新加坡的事。
那一刹那,鹿豫的眉眼和梦中鹿复明亮的妖眸有片刻的重叠。
丁费思有一瞬间的恍然,不知为何,却像梦里她拜高踩低时那样,压了鹿豫的杯沿。
丁费思的表情淡漠,语气平直,不带任何感情。
“行有先后,列位有序,不论长幼,先者为尊。”
她淡淡道,
“我——”
她抬起眸冷漠地看向鹿豫,半月唇微启,轻轻吐出两个字,
“为先。”
鹿豫的表情有片刻的错愕。
他并不懂。
丁费思却不再理他,径直走开。
中途楚钰过来敬酒,还颇有深意地一笑:“千金就是千金,无论如何都是。”
不像褚烟,是个扶不起的阿斗,她都那么帮着褚烟了,褚烟依旧输得一败涂地。
只有绝对的阶级,才是楚钰服从的对象。
拜高踩低在楚钰的字典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丁费思看着对方的脸,却只是道一声借过,只装是听不懂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却回头看了一眼。
楚钰和鹿豫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,正推杯交谈。
看着他们的笑脸,她仿佛回到那个已经淡忘的梦中。
拜高踩低也好,游手好闲也好,总之平安无虞便可。
他们的存在并不让人喜欢,在她生命中出场时两人各捅她一刀。
可出现很突兀,他们的淡去也很突兀,就像是来讨前世的债,讨完了,就离开了。
她不追究,算是还了梦中楚钰与鹿复的情。
更多的她也不再奢求。
没有人知道丁费思究竟信不信那只是一个梦。
丁费思也只是看着他们,轻轻一笑。
这辈子,还是不要做朋友了。
她挽着祝野笑语着离开,宴会厅的门缓缓关上,像关上一扇与前世隔绝的大门。
这一世的故事,重新开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