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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雅予歪着头靠在浴桶边,白净的小脸被热气腾得水莹莹、红扑扑的,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肩头,身子浸得热热的、软软的,骨头发酥,脑子也发懒。
外头又是狂风翻卷,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掀去了天的盖子,扯着嗓子四处冲撞,偶尔夹杂来不知什么东西的嘶嚎,像是已被这天谴撕碎似的凄厉,让人后脊发麻。
雅予又往桶中陷了陷,袅袅热气中抬手轻轻地撩着白浊的水,微微眯了眼睛……
小的时候听奶娘讲故事,总说天边儿一样的远。
她问那到底是在哪儿?奶娘说,天边儿就是到了天尽头,越走越冷,一直走到没有天日。
那一天上了路,就是这样走,越走日头越淡,越走天地越模糊,呼啸的风雪好似有了精神的魔鬼,恶意狠狠;扣了毡皮的囚笼扑打在其中,抖得要散架了一般。
不觉着冷,只觉着怕、觉着疼,雅予想都不想、毅然决然地钻进他怀里,再不肯抬头。
他血热,胸膛总是暖的,力气大,有没有毯子,只这宽大结实的怀抱就足够遮挡那风魔了的风雪。
气是仍旧气的,不理他是仍旧不理的,可并不妨碍她抱着阎王驱小鬼儿,紧紧的。
他倒还笑得出,一路跟她说,这里是哪儿,那里是哪儿,这地上的狼爪印与喀勒的狼是如何不一样。
她横竖是不看,就留了两个耳朵给他,呵在他暖暖的气息下,偶尔也能听进去一两句。
日夜不辨,不知走了多久,只知道翻过山,陷过坑,队伍还在暴风雪中打散过。
待到了地方,风停了,难得晴了一日,厚厚的白雪把一切荒凉都掩盖,清净安宁,只那雪地柔软的起伏依然掩不住狼牙狰狞的地形。
一眼望得到边,满天的厚云沉沉地扣下来,与地在远处挤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。
没有人烟,只有最初始的野兽。
雅予呆呆地看着眼前,不觉又为草原人的豪放激烈震惊。
中原的流刑只是罚去远方充军居役,为的不过是让人们离乡背井、受些劳乏之苦,少则一年,多则五六年便可回还。
而草原人却把“流放”
这两个字寻到了它真正的意思。
放逐去,到天地混沌初始之地,活着,就是人与兽、与天地相争的能耐。
刑期无限,更有终生之说,终老发配之地,永不可返……
千里流放,十年禁,能受够罪活下来就算刑满。
因着这虚妄的“刑满”
,再卑微的流犯也有住处,也供给最初几月的粗食。
好在,迄今为止草原上从未有过像他这么高的品阶受此重刑,无先例,大律中也语焉不详,遂他兄弟们自是不肯放过这一疏漏,衣袍被褥预备周全,吃食更是备得充裕,甚而还随带了几只活物儿给他们养生。
宗王族那边原本也只要他远离汗庭政务即可,遂只卡住不许人随送,至于吃食安逸之物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。
从雪中刨出那曾经安置流犯的几孔土窑之后,押解卫队随即撤去,冰雪的天边儿从此就剩下了他俩……
雅予眯着眼睛回想着,热热软软的浴中,痛定思痛的感觉竟不曾生出一分。
人果然惰,记得吃就不肯再记得打。
看四周,壁凹里一盏小油灯,将四壁黑土的窑穴恍得坑坑洼洼,光影相映好是难看,只是初时眼中的怕与惶恐早已不存,此刻嗅着暖暖的泥土味只觉安心。
记得很多年前随爹爹去过一次山西,见到农家的土窑,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她还嗤笑说这是比那动物打洞藏身么?爹爹却说这土窑不但避暑还窝冬,再配上农家的火炕,宜暖宜凉,最是安居之处。
彼时不解,如今身置其中方才体会那一个“宜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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