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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烛光融融,不知可是因着窗边多掌了一盏,橘黄的光线满满漾漾仿佛春日暖暖的日头铺进房中每一处角落,往常高几上那一支小烛孤零零独自的清冷散得无影无踪,人也不及避,浸在其中,再说不得那冬日的冷……
雅予靠在床头,看着身边的人捧着一小碗粥轻轻拨着汤匙,轻轻地吹着。
一身英武的软甲依然掩不住淡雅的书卷气,烛光照在他脸上遮掩出半边侧影,将那清秀的鼻衬得越发挺直;白净的脸庞被草原的日头和风染了一层薄薄的麦色,柔和中添进几分刚毅,眼窝的倦色暗影里勾出凹陷,颧骨更显出了棱角,他竟是……清瘦如此……原先,怎的不知已是这般亲近,那眉梢的形状,两鬓的发线,连唇边一笑就弯出的小窝,印在心里这么清晰。
头顶的白玉簪磨得晶莹剔透,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赠于他的生辰贺礼,记得那天他便插在发间,从此以往……
斯人如故,一丝一毫都不曾忘,只是她却忘了……原来男人也可以温润如玉,这般细致;也可以和煦如春,这般温暖……
此刻他坐在圆凳上,膝紧贴在床棱边,多一丝缝隙都不肯有。
礼数到,心也切,像是那一回她生病,他求了哥哥头一次上了她的绣楼。
也是这样近在身边,手足无措,却一点也不许她动,为她端茶,为她轻轻吹药。
彼时她眯着眼,懒懒的似睡非睡,受得心安理得。
此时那感觉复在心里,如此生疏又如此熟悉,似他总含在唇边的笑,淡淡的恬静,暖暖的心安。
那一日仿佛从不曾离去,只是他的目光再不是从前那稍稍对视便会赫了脸颊的羞涩……
湿湿的泪水,朦朦的雾不清,眼中的痛牵扯在心底,人恍惚着,仿佛帘子外就要听到哥哥的脚步声……
“来。”
小半汤匙的粥轻轻递在口边,带着他手指上淡淡的檀香,雅予屏了屏喉中酸涩正要张嘴,忽地一顿,抬手去接,“我自己来。”
他小心地将汤匙转在她手中,身子略倾,一手撑着床沿,一手将粥碗更捧近了些。
雅予又要接,他没动,“烫。”
他从不曾驳她的意,不管她多无赖,不管她要什么,他只会点头,只会说好。
这一个字,语声柔和一如从前,却几时多了哥哥的气势?抬眼看他,这么近,他也不避,眉头轻蹙,眼里红丝布下的疲惫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,烛光里,点点闪闪……
雅予怔怔地看着,那封在深底的记忆突然决了堤,他的痛似一把尖利的刀深深地扎进她心口……
“吃吧。”
她低头,一颗泪珠悄悄滑落,滴入碗中,小汤匙轻轻地画着圆,拨开……
绒绒的双睫颤颤地,轻轻遮掩着泪水朦朦的双眸,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半圆的小扇子。
草原风烈,不忍沾惹她分毫,凝脂如雪,细玉雕琢,这眼眉他在梦中梦过多少回,一遍又遍,枯干了心神……她长大了,清水芙蓉,淡月皎皎,他静静地看着,心绪翻腾却毫不意外。
她自小如此,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恬,更美。
几日不见,他就心慌,怕再见之时更无措。
忍不得,悄悄写信,小丫头懵懂并不解他的心思,端端正正地答话。
直到有一日,再没有回信了,他知道,她懂了……
订亲那一日,他从夜里就开始发热,热得滚烫。
急坏了娘亲,当是他们八字相冲,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心太喜,喜及疯颠……
分别至今,一千又九十五夜,九十五日……贬黜离京,距他们成亲之日不足半年,爹娘说要留下未过门的媳妇,他默声拦下。
知道她定要跟着爹娘兄嫂走,他若是拦了,她会伤心。
从此,悔恨似一条毒蛇,一口一口将他的心撕碎……
他从不信她走了,葬入皇陵的那一日他推病不肯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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