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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长青右手抬起,刚要格挡,猛然间手腕处又是一阵剧痛,心道:“不好!右手无力。”左足跟着踢去,一脚踢在那人膝盖,那人啊的一声,向后仰去,长棍掉落在地。
柳长青跟着踏出房门,又是一脚踢上去,看清那人正是自己跟踪的瘦高汉子,喝道:“祖吴德!你良心安在!”
祖吴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,道:“大人……大人饶命!”柳长青道:“我可不是什么大人。”一把将他抓起,放在冯奶娘身旁凳子上,一并点了穴道,祖吴德动弹不得。柳长青怒道:“你做了何事?一一道来!”
祖吴德道:“我……我从高太婆那里买了……买了这婴童。”眼光向床上看去。柳长青道:“你买来作甚?”祖吴德哭丧道:“大侠……大侠饶我性命,我……给你银两。”柳长青道:“你若不一一招来,我便放火烧了院子。”
祖吴德道:“我……我带着孩子去外边卖艺,赚口饭吃,就……就是这样。”柳长青怒道:“你言不尽实,这般大婴儿,岂能随你卖艺?”说罢左手将菜刀往靠椅上一砍,祖吴德大惊,道:“是……是,那是要等到孩子几岁后,我再带出去。”
柳长青问道:“你这是第几次了?上个孩子怎么死的?”
祖吴德道:“我……我买孩童,那是第十七次……还是第十八次,记不得了,大侠莫要动怒,我有的是银两,大侠要多少,我拿给你……”柳长青问道:“那些孩童呢?”祖吴德轻声道:“都……都死了,外面风刮日晒,活不……活不太久。”
柳长青听得横眉怒目,火冒三丈,喝道:“你虐待他们是不是?你不给他们饭吃是不是?”祖吴德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柳长青看他仍是不说实话,心中愤怒到了极点,将他右手放到木桌上,一刀砍下他小拇指,祖吴德痛的哇哇大叫,惊醒了那婴儿,婴儿跟着也啼哭起来,奶声奶气。柳长青跑到床边,轻轻拍打,哄着孩子,见那婴儿胖嘟嘟的脸上色泽红润,长着嘴巴啼哭,粉红透明的嘴唇耷着口水,衣袖伸过去给他擦,刚到婴儿嘴边,才又想到自己衣服污秽不堪,便拿了床上枕巾,轻轻擦拭。那婴儿仍是啼哭,柳长青又哄了好大会儿,方才不哭。
柳长青回过头,一字一句问道祖吴德:“你怎么卖艺,从实招来,否则你此手难保!”走到他跟前,死命盯着他。忽然闻到一股腥气,原来祖吴德已经吓得屎尿齐流。
祖吴德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紧张至极,说话颤抖,加上断指处疼痛难忍,竟讲不出话。
冯奶娘忽然道:“大侠,他是将孩童养到两岁有余,将孩子变成恶狼、狗熊模样,出去卖艺,人家只以为就是恶狼、狗熊。”
柳长青怒火中烧,问道:“一个孩童,怎么能扮成恶狼、狗熊模样了?”
冯奶娘道:“大侠错了,不是扮成,是变成。其中门路我不知道,只他自己明白。大侠绕了我吧,我这就回家好好带孩子、伺候公公婆婆。”柳长青问道:“我方才问你,你为何隐瞒,推说不知?”
冯奶娘不敢再说,见他不放自己,双腿颤抖起来。
柳长青问一字一顿,问祖吴德:“怎——么——变——成——?”
祖吴德眼看再也无法隐瞒,道:“大侠……大侠只要别杀我,我便招认了。”柳长青道:“哼,实话实说,还有的商量。”
祖吴德这才平静心情,道:“我在一个高人那里学了一项法门,找一个几岁大的孩童,再抓一只小熊来……我不会抓熊,狼也不会,那……那都是在别人手里买的,将孩童衣服扒光,身上……身上刺一些口子,鲜血流下来后,涂上药水……这……药水是那高人教我的配法。将那熊皮事先剥下,剥皮之时须得从肚子开刀,熊头可……可不能割烂了,掏空里边,只留下皮,用热水泡着,等孩童身上药水发挥功效,血迹将要凝固之时,将熊皮套上孩童身上,依身形裁剪,不足之处塞一些棉花充实起来就行,这熊皮涂了药水,就剥不下来了……”
柳长青毛骨悚然,差点晕过去,就算他被官府抓去关在地牢,被赵妃冤枉,被师父扫地出门,被奸人陷害……那也从来没有过这般愤怒,自己万万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等惨绝人寰之事,一言一行令人发指,任何有良心之人都会痛到极处,若从旁人口中说出,他是半点不信,但这祖吴德显然做的多次,自己显的理所应当,柳长青瞪得眼睛也生疼不止,眼珠子似乎就要跳了出来。
那祖吴德停顿一下,见他不说话,又瞧他衣服破烂,心想他一定是个抢钱的逃犯,沦落在此,心里反倒有些高兴起来,道:“大侠若是学得此法门,去街头卖艺……大侠别看是个苦力活,谁人见到过如此听话的小熊仔?那赏钱可比表演些功夫杂耍多的太多了……不如……不如大侠与我一同做?包你此生逍遥乐哉,衣食无忧……只是这法门听起来简单,做起来难,五个孩童中,能在第二天活下一个,那就是大幸了……”
柳长青脸上胡须旺盛,祖吴德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柳长青脸,见他仍是沉默不语,又道:“大点的孩童不听话,难以存活,这婴儿咱们从小便教,那自然就简单的多了,所以这次我……”
柳长青才张口说话,道:“那高太婆住在何处?”
祖吴德大喜,忙道:“她是塘东村的,平日里也给人说媒,不远便到了。大侠……”
柳长青上前点了他哑穴,拿一块棉被,包起婴儿抱在左手,转身离去。
辰时初刻到了塘东村,见前面田地里有一位老汉在干农活,问道:“老伯,高太婆家在哪里?”那老伯放下手里活,指着北面道:“前边小路口右转,最里边的便是。你是他亲戚吗?”柳长青道:“多谢了,我有事找她商议。”
转眼到了高太婆家门外,听到恶狗狺狺,隔着院子看去,一东一西各拴了一条大狗,心想:“此时硬是生闯可不太好,周围人太多。”将孩子往胸口掖了掖,叫道:“高太婆在家否?”叫了两声不听应答,又叫几声,东屋门打开,一人出来,对着恶狗道:“干什么作死?大清早的吵个不停?烦也烦死了!”看到院外站了一人,一愣,问道:“你是谁?干什么的?”柳长青佯装低声道:“我有个生意与你谈谈,方便进去吗?”
高太婆走近些,见他浑身上下脏兮兮,怒道:“死要饭的,滚开!没钱。”柳长青指指胸前婴儿,神秘道:“我捡到个婴儿,卖给你可好?”高太婆又是一愣,走到门口,左顾右盼一番,道:“快快进来!里屋谈话。”柳长青跟着走进去,两只恶狗仍叫个不停,高太婆假装拾起石头,道:“叫什么!”两只恶狗呜呜的缩回去。
到了里屋,高太婆问道:“你是哪里人?”柳长青道:“我是扬州东城的,听闻你收孩子,一路打听过来的。”高太婆紧张道:“听谁说的?”柳长青道:“我有一个亲戚,是祖吴德的舅妈。”想到祖吴德,寻思:“这人叫祖吴德,那祖上便是无德之辈了,我今日与他攀得亲戚,当真玷污自己身份了……”
高太婆哦了一声,便要来抱孩子,柳长青不让,说道:“道上规矩,见钱给货!”高太婆笑嘻嘻:“你这厮倒精明,难道我抢了你不成?”从囊中掏出碎钱,道:“给你钱,孩子给我,快快离去。有人遇到,就说是我亲戚,让我帮忙带一段时间孩子。”柳长青心道:“他奶奶的,我刚给别人攀上亲戚,这会儿又被别人攀亲戚。有这等亲戚,就算臊了臊死了!”拿起钱,一看之下,竟只有五百文钱,心道:“这高太婆当真黑心,只合半两碎银,转手一卖,就要十两,这比押镖赚的还快!押镖拼上老命才赚的钱,这只转转身子便收入囊中。”
怀中孩子哇的一声,说哭便哭了起来,高太婆道:“给我,孩子饿了。”柳长青将孩子脸露出来给高太婆看一眼,说道:“哼,高太婆,你看这是谁?”
高太婆看一眼孩子,惊讶道:“咦?这是……这是……”
柳长青道:“正是你昨晚卖的孩子!”腿一扫,高太婆站立不稳,顿时摔倒,大叫:“二毛子!二毛子!”柳长青一脚将他踢晕过去。屋门一会儿被打开,一人揉着眼睛打开门,揉着眼睛,问道:“奶奶,干什么早上这么吵?”两人一对目,柳长青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,一把将他抓过来,关上房门,问道:“你是二毛子?”
二毛子吓得点点头,柳长青又问:“这人是谁?是你奶奶吗?”二毛子道:“不是,我妈妈不要我了。奶奶给我饭吃,因此我叫他奶奶。”柳长青问道:“你来奶奶家多久了?”二毛子道:“我七岁生日那天过来的。”柳长青心下明了:“只怕又是个被偷来的孩子,高太婆见他机灵,因此留下自己养了。”
柳长青道:“二毛子,我不是坏人,你奶奶骗人钱财,我是债主,来要钱了。”二毛子问道:“债主是什么?”
柳长青一笑,道:“今后别叫他奶奶,她专门拐骗小孩,卖钱花的。她欠我东西,因此我就是她的债主。”二毛子道:“奶奶……她给我买肉吃。”柳长青心里苦闷,心想高太婆平日里命这孩子到处传话,留他有用,就待他好一些,二毛子就将他当做了亲人。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,道:“唉……你奶奶头晕,你去打盆凉水过来。”
二毛子倒是听话乖巧,道:“好。”打了一大盆水过来。柳长青道:“我替他看病,你先出去玩吧。”二毛子道:“我不出去,奶奶没说让我出去,我就不能出去。”柳长青一呆,便道:“那你去西屋睡觉吧。”二毛子便自己回屋了。
怀中婴儿哭个不停,柳长青毫无经验,又去找二毛子,问道:“可有喂孩子的东西吃?”二毛子道:“有啊,你放在床上,我喂他蜂蜜。”二毛子在靠墙桌子上拿一个小瓶子,找根筷子蘸了一下,放到那婴儿口中,婴儿顿时不哭了,粉红小嘴吸溜个不停,柳长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。
想到高太婆可恶模样,又去伙房拿一把菜刀,一盆冷水狠狠浇到高太婆头上,高太婆惊醒,又要大叫,柳长青横眉怒眼,道:“你叫一声,我就砍下你一根手指!”高太婆惊恐道: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
柳长青道:“你偷人家孩子多久了?一共偷了多少?”高太婆道:“小的……小的实在没有偷过,都是人家父母送过来的。”柳长青怒道:“人家父母不要自己孩子吗?干嘛送了给你?”
高太婆道:“有些人家里缺钱,卖孩子那是常有的事儿。”这一节柳长青也早已想到,但无论如何,总不能都是卖孩子的。怒道:“别人送来的,暂且不说,你自己偷来的,一共多少?”高太婆看隐瞒不得,道:“只有三四个。”柳长青无从查起,也不追究,问道:“昨晚你卖给祖吴德的婴儿,是从哪里得来?”高太婆又不肯说,柳长青拿着菜刀,抓起她一只耳朵,慢慢割下去,割了一半,高太婆哇哇叫起来,道:“那是前村沈家的孩子!”
柳长青问道:“沈家主人叫什么?”高太婆道:“前村只有他一户人家姓沈,我也不知道名字。”柳长青又问道:“你怎么偷来的?”高太婆道:“好汉饶命,孩子不是我偷的,是前村李稳婆给别人接生时就抱来的。”
柳长青问道:“接生?那沈家只生孩子,难道就不看孩子吗?”高太婆道:“李稳婆一贯给村里妇人接生,孩子生下来,她就说孩子没救了,就没人愿意看了,打发她些银两让她将孩子埋了就是了。”
柳长青心想这些乡下之人愚昧至斯,愤怒中又夹杂着许多无奈。一把将她提起,问道:“李稳婆家在哪里?你带我去!”高太婆道:“好,饶命,我带你去。”自己去房里拿了个头巾,裹上头颈,对二毛子道:“你自己在家玩,奶奶出去一趟。”柳长青见婴童已经不哭,将他抱起,又怕高太婆路上叫嚷,仍是点了他喉下哑穴。
来到前村一户人家,高太婆也不敲门,领着柳长青便进去,见到大厅门敞的老开,一个五十多岁妇女在厅内坐着,高太婆努努嘴,也说不出话,柳长青问那人道:“是李稳婆吗?”那老妇道:“你是哪家相公?却是面生。太婆,怎么你也来了?”柳长青道:“屋里说话。”推一下高太婆,两人走进屋子,柳长青马上关上房门。
李稳婆道:“大白天的,你关门做什么?”柳长青懒得同她啰嗦,直截了当问道:“沈家娘子是你给接生的吗?孩子呢?”李稳婆面色突变,问道:“高太婆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原来她却向高太婆问起话。柳长青顺手解开高太婆哑穴,对她说道:“你说给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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