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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冒出这么多?

    他没想到,除了五月,初空也还活着。

    早前听夜凌云提起过,似乎江湖上又多了些诡异之人,像极了当时的十二月。但没有人亲眼目睹,且没有任何的证据,所以容景宸只当是夜凌云的无稽之谈。

    毕竟当年,他是知道十二月皆已死去的事实。

    孟麟轻叹一声,“殿下该投降了,你已无路可走。即便困死这里,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。难道殿下真的要熬下去?”

    的确,有十二月护着皇帝和皇后,谁能伤得了他们?纵然出不去,可也死不了。最后的最后,容景宸还是输得彻底。

    “输得一败涂地,该怎么办才好?”容景宸轻叹一声,“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我作对?没什么你们都帮着容盈。他有什么好?难道我给不了你们荣华富贵,给不了你们想要的吗?”

    孟麟冷笑,“昔年战国,吴越之战,越王落败终成奴隶。后得越后、范蠡、文种扶持,成三千越甲可吞吴之势。事成之后,范蠡远离朝堂,临走前劝文种大夫,越王此人当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,当疏而远之不可再留。文种不信,范蠡只得独自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时隔多年,越后被杀,文种自戕,都没有好下场。但凡知道越王为奴之事,皆被灭口,死于非命,独范蠡逍遥山水之间,活下一命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就好比越王,与殿下共谋大业,就得抱着文种之心,时刻都会死无全尸。与殿下共患难易,同富贵只怕是不可能的事。试问这样的君主,谁敢帮扶?这富贵,谁敢要?”

    容景宸低头嗤笑,“你竟把我比作越王。”

    孟麟笑得凉凉的,“家父说过,殿下可悬梁刺股,可谋划隐忍,确实有经国之才。可惜殿下肚量太小,以至于撑不起这大祁的江山社稷。”

    “孟行舟!”容景宸苦笑,“你们都在骗我,好得很呢!”

    唇角,有暗红色的鲜血缓缓而下。

    宋贵妃瞪大眸子,“景宸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抚去唇角的血迹,容景宸张了张嘴,当即吐出一口黑血来,身子一晃,无力的靠在寝殿大门上。宋贵妃慌了神,急忙上前搀扶,如果容景宸死了,那她就更得死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,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。”他笑了,笑得凉薄。

    容哲修,真是好样的。

    除了那一杯果茶,他还真的想不出其他。不愧是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,年纪轻轻就懂得察言观色,就知道装模作样与人下毒,实在是了不得。

    他就说嘛,这孩子绝对留不得。

    回眸望着容盈,容景宸笑得有些嘲冷,真不愧是容盈的儿子,打骨子里生来就是跟自己作对的,不过——他笑道,“只要我闭上眼睛,别说你什么十二月,就算是来二十四月,都没什么用了。老四,你有准备,难道就不怕我也有准备吗?”

    容盈蹙眉。

    容景宸笑着,鲜血沿着嘴角不断的涌出,很明显,他中毒了,而且此刻已经开始毒发。

    “在这乾云宫的地底下,我埋了火药,只要我死,这些人都得给我陪葬。老四,纵然你恢复了武功,你能救得了谁?”容景宸笑得何其得意,身子慢慢的滑落在地,“我还是胜利者!这一局,还是我赢!”

    宋贵妃慌了,“火药?容景宸,我是你母亲,你怎么忍心连我一起杀?我是你母亲,是我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的,你怎么能弑母?”

    “母妃,他们不会放过你。不过你别怕,儿臣不会让他们伤害你,跟我一起走吧!”容景宸笑得温和,鲜血染透了衣襟,“儿臣不会留下你一人,不会把你留给他们受辱。这些人,你不是一直都恨得咬牙切齿吗?现在我成全你,带他们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容景宸合上眸子,“很快,就不会有痛苦了。”

    音落,他的身子重重倒地,已然晕死过去。

    “不,我不要死!我不想死!”宋贵妃惊惧惶然,“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!”

    一瞬间,地动山摇的,是火药爆炸的声音。整个乾云宫开始摇晃,接踵而来的爆破之声,响彻整个宫殿。

    “没看到刘瑜,赶紧去找!”容盈推开容景垣,几近咬牙切齿,“我去试试能不能和十二月里应外合,震开这铁笼子。”

    容景垣颔首,也不争抢,转头就跟赢则一道,开始在乾云宫附近搜查刘瑜的下落。

    容景宸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,所以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不会交给其他人,只能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。眼下这附近,确实没发现刘瑜的踪迹,而且一路进宫,都没有看到刘瑜。可想而知,一定是刘瑜躲在哪个位置,点燃了火药。

    容盈不相信,容景宸真的想死。

    这么谨慎,这么心思缜密的人,必定留有后招。

    乾云宫的屋梁开始下坠,不断有瓦砾往下掉,十二月拼命护着皇帝与皇后,还有孟麟。这三个人是绝对不能有所闪失的,即便搭上十二月的性命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容盈掌心凝力,猛然朝着铁笼推出一掌。铁笼纹丝未动,可爆破声还在继续。地面震动得厉害,乾云宫的北半边已经被彻底震塌。

    意识到容盈在使劲,十二月慌忙护着众人朝着门口走去,与容盈一起合力。这精铁铸就的铁笼实在太牢固,合众人之力也只是微微震动了一下。可见,为了困住这乾云宫,容景宸算是绞尽脑汁了。

    突然间,容景垣厉喝,“四哥,这里!”

    容盈大喜,转瞬间一声巨响,乾云宫突然整个塌下来,掩埋了一切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这一场宫闱兵变,来得太过惨烈,整个乾云宫几乎被夷为平地,死伤多少人还在清点统计之中。

    孟行舟端坐在书房里,听得管家带来的消息,眉头微微聚起。

    管家说,“乾云宫坍塌,好在沐王殿下和恭王殿下及时发现了打开铁笼的开关,只不过还是难免有所损伤。”听到这儿,管家忙到,“相爷放心,公子没事,只是受了轻微伤。”

    “嗯!”孟行舟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,“皇上呢?”

    “皇上无恙,皇后娘娘也没事。就连宋贵妃和皇三子也被救了出来,只不过可惜了栖凤宫的弦月姑姑,伤重不治。”管家轻叹一声,“听说恭王殿下的十二月,轻伤三人,重伤一人。好在没什么生命危险,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
    孟行舟点了头,“知道了,随时注意宫里的动静。”想了想,他又问,“那件事办得怎样?”

    “还没找到。”管家俯首。

    孟行舟正在低头写着什么,听得这话,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笔杆子,笔尖的墨汁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白纸上,晕开少许墨色。深吸一口气,孟行舟的语气明显暗沉下去,“继续去找,无论如何都得找到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管家疾步离开。

    低眉望着跃然纸上的墨色,孟行舟面无表情的放下笔杆,定定的盯着那墨晕良久。取出袖中的那把木梳子,他敛了眉目,温柔的凝望着,宛若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。

    还记得那一日她信誓旦旦,说是必定能出宫相聚,这一次再不回那人间囚笼。

    他在宫外等了整整一夜,谁知等来的却是——眸色微沉,“娘子,我从未怨过你,怪只怪你我生不逢时,只怪造化弄人。彼时我无能为力,终究无法带你离开牢笼。而今我已功成名就,你我却——”

    抬头时眸色微红,指尖用力的捏紧手中的梳子,险些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原本只想相伴一生,谁料竟是隔墙相望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一道宫门,你在墙那头,我在墙这头,终是相知相许难相守,此生此世空守望。

    奈何?

    天下还是那个天下,只是换个皇帝罢了!对我而言,这天下没有你便已没了最初的意义。

    娘子——这次,换你等我!

    这一夜似乎格外绵长,容盈和容景垣处理完了乾云宫之事,开始清理宫中的残党余孽。这种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,否则后患无穷。

    长阳宫内。

    容盈与容景垣跪在皇帝跟前行礼,“参见父皇。”

    皇帝轻咳两声,缓和了这么久,身子也渐渐的恢复了少许,总算没有初醒时的僵硬酸涩。魏道德在旁伺候着,慢慢的揉捏着皇帝的双腿。

    “都起来吧!”皇帝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“谢父皇!”二人起身。

    一声轻叹,皇帝瞧着眼前的两个儿子,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这一次你们合作得很好。”皇帝道,“朕甚是欣慰,你们兄弟齐心,是大祁之福。”

    二人俯首,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朕老了,这江山早晚是要交到你们的手上,朕也累了,很多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。”

    闻言,二人俯身跪地,“父皇万岁。”

    “世人谁有万岁?不过图个虚妄之名,何况——”他顿了顿,眼底泛起微光,“朕并不希望万岁,一万年实在隔得太久太久。”他怕,怕若是耽搁了太久,她会彻底忘了他。

    终究也是存了私心,存了儿女之情。

    二人不语。

    “老四,你先出去,朕想跟老五说说话!”皇帝开口。

    容盈行礼,“儿臣遵旨!”继而快速退出了殿门。

    容景垣毕恭毕敬的等着皇帝的训话,眉目微敛,看上去格外的小心谨慎。

    “你不必紧张,朕只是想问你几句话。”皇帝勉强一笑。

    容景垣颔首,“儿臣必定知不无言。”

    皇帝道,“你母亲惨死宫中,至今未能寻回遗体,你是否会怨恨朕?”

    “儿臣不敢!”容景垣扑通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皇帝冷了颜色,“不敢?”

    容景垣跪在那里,身子微微绷直,“母妃是因为宋贵妃而死,与父皇毫无干系,儿臣没有怨恨。虽然母亲的遗体未能寻回,然则天意如此,儿臣只能认命。”

    “朕要真话!”皇帝加重了语气。

    “儿臣句句属实,不敢欺瞒父皇!”容景垣屏住呼吸。纵然身在行伍多年,可是面对自己的父亲,容景垣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龙威不可犯,这就是他的父亲。

    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,皇帝没有吭声,容景垣自然也不敢抬头,一直跪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良久,皇帝才道,“朕信你,起来吧!”

    心口有些突突的跳,容景垣磕头,“多谢父皇。”

    “对于你母亲,朕是有所亏欠。她已经死了,朕也不想再计较过往之事。”皇帝低低的咳嗽着,“老五,朕知道你此生饱受流离之苦,的确是委屈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不敢言苦!”容景垣俯身。

    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“朕老了——”

    容景垣心下一恸,微微抬头,刚好看见父亲斑白的鬓发。记忆里的那个父皇,高高在上,无论何时无论何地,皆呈现着皇威不可触犯之威严。

    而现在,他说他老了。口吻中透着无奈,也透着历经沧桑过后的悲凉。

    “回去歇着吧,你也累了!”皇帝轻叹一声。

    容景垣这才回过神来行礼,“是,儿臣告退!”语罢,缓步退出了殿门。

    魏道德搀着皇帝徐徐站起,“皇上,您刚醒,这身子骨得活动活动才能舒坦些。”

    “她曾说,这世间最不好做的便是君王,最难的也是君王。”皇帝苦笑,“朕算是彻底体会,好在,朕这皇帝也该做到头了。”

    魏道德红了眼眶,“皇上万岁。”

    皇帝笑了笑,“你呀——嘴里没一句实话。”

    这江山,很快就是他们的了。

    皇帝这样想着,心里却是高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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