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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文学社内部的交流更多了,舒出就更是时不时地陷入‘发神经’的出神状态。沙车惯见不怪,他就在原地整理了一下乱草,默默地坐下来,看着舒出走走停停,去去回回。围绕已经熄灭了的火堆时坐时行,嘴里嘟嘟哝哝,眼里全无焦距,活脱脱一幅站坐不安的样子。
‘发神经’在玉龙镇的说法就是‘疯儿动’,也就是癫子的意思。舒出对那些异样的看法早就不在乎了。他很小很小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,小到他刚刚启蒙入学的第一个早晨。
十六岁舒出的想法,与同龄人是大大地不同,他一旦决定了要专心思索自己的,对近在咫尺的沙车基本上就是无视,他一旦专注起来,其心神的集中,就已经是一种奇迹。他不仅能在菜市场整天整天地看书,就是在狂欢喧嚣的篮球赛场,一样可以看书看得津津有味。
这种专注度训练就是从舒出七岁半发蒙,报名上小学那天开始的。伴随着那个开始的,是长达一千多个早晨的持续训练。
那种训练的时间并不长,每天不会超过5分钟,效果还出奇地好。虽然是又快又好,却没有多少人愿意这么去练。
这种训练,几乎成了舒出专门享有的红利,再也没有完全复制的可能了。是的,在现实中是没有可能的了。
每个人才的长成都有苦难在培育。有人的苦难来得特别早。
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自己入学的第一天,走进教室时第一时间,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第一件事是什么?是什么样的场景?
舒出记得,记得清清楚楚。他并不是在记恨谁,那是时代的产物,是那个时代的特异现象,不是单纯的个人行为,怨不得谁。
不怨谁,但多年过去,他还是记得很清晰。不是他想要记住,只是因为他就是想忘,也忘不掉了。
那天一大早报名后,一老师走过来认真对舒出看了一眼,对他饱含深意地说:“你就站那边等一下,待会儿我亲自带你去教室。”过了十多分钟,那位好心好意的老师把小舒出带到了小学一年级的讲台上,那时教室的里的座位差不多已经坐满了,见到老师进来,立即安静下来,这老师做的第一件事,居然不是先介绍自己,而是向全体同学隆重地介绍了舒出,还立即就发动了一场专门为小舒出举行的特殊的欢迎仪式。
“各位先到的新同学,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刚刚到的同学,他们叫舒出,就是大地主舒坦的亲孙子!解放前,这方圆一百多里地,全部都是他家霸占了的!来,大家一起跟我羞他!羞他!羞他!”
“地主崽子,羞!羞!羞!”
“地主崽子,羞!羞!羞!”
“地主崽子,羞!羞!羞……”
他是大地主的后人,他爷爷和他大伯都是在解放后被枪毙了的。舒出出生后就是缺少关爱,少人照顾的孩子。父亲要时常接受批斗,那时生产队里时不时地就会开大会,每到开会之初要先斗地主忆苦思甜,会后要押着地主游乡,地主要被扣上高高的白帽子,背绑着重重的芭蕉头,还要捱打要受骂要跪拜要被吐唾沫。整完之后又总是被指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劳动,那得远离家人,很少时间能亲手照顾到家。
妈妈几乎是独自拉扯小兄妹仨在过活,还必须赶上时间挣工分,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。不可能周到地照顾好儿女们。小舒出越想孝顺就必须越少添乱。
小舒出他必须要自己活着,对妈妈的依靠不能太多。
只因为成分为最高级,遇上贫下中农就可能会被折腾,但是哪怕再痛苦的折磨他也只有咬牙承受,捱打不能还手,捱骂不敢回口,否则就是给父亲找罪受。
有好几次他的头被打破了都是独自刮下些石花止的血,血止住并结痂后还得浇水洗干净。当伤得重一些极难蒙混时,他就在头上抹些黄泥巴,说是自己在玩打仗的游戏。因为大人实在太忙太累,对孩子的照顾都不能体贴入微,所以那样的事十有八九能瞒混过关。
自从上小学一年级起到三年级止,在那取消地主成分前的近三个学年里,他时常被老师叫到台上去,发动全班同学刨划着脸颊羞辱谩骂。他必须得忍着忍着忍着忍着再忍着,遭受了无数次之后,舒出对那些怪异的看法就很难在意了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