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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朝房,书办承差正在掌灯,他火急火燎地吩咐:“快,快去工部,把朱衡给我叫来!”又指着一个承差道,“你快点去,把内里的批红本子都拿来,拿来我看!”
须臾,书办把批红本都抱到高拱的朝房,他站在桌旁,快速翻检着,终于看到了一道皇上御笔钦批的奏本,只见上写着:“今岁漕运比常更迟,何为辄报工完?且叙功太滥,该部核实以闻。”
快两年了,皇上对内阁的票拟,只这回没有照批,而且看皇上的御批,委实怒气冲冲。看来,皇上是在为漕运忧心,为内阁部院未能找到办法而生气。圣心怀忧,已经让高拱心疼不已了,何况又是自己没有把事体打理停当所致?高拱脸上火辣辣的,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。
“朱衡怎么还没来?”高拱大声喊道。
书办、承差都不敢搭话,只是小跑着到外面去迎。过了小半个时辰,朱衡急匆匆赶来了,正要施礼,高拱一扬手,不耐烦地说:“罢了!潘季驯河工的奏本,工部是怎么把关的?嗯?!”
朱衡愧疚地一笑:“新郑是知晓的,朱某与潘季驯治河见解一向对立,他上的本子,我给他驳回,必有打击报复之嫌,是以本部就照单全收了。”朱衡虽与高拱同岁,中进士却早九年,是前辈,是以他不称“元翁”,而代之以籍贯称之。
“办理政务,安得掺杂个人恩怨?”高拱气呼呼说,“河工之类的事,内阁一向尊重工部的意见,工部不把关,岂不坏了事体?!”说着,指了指书案上的钦批文牍,“自己看!皇上生气了,驳回!”
“皇上改票或驳回的事,很常见;只是新郑当国,这类事不曾发生过,偶尔一次,新郑也不必太烦心了。”朱衡阅罢,反而劝慰起高拱来。
高拱顿足道:“若这里有地缝,我都想钻进去!无地自容!”
“呵呵,”朱衡一笑,“新郑太求万全十美,是以操劳苦辛,倍于常人,恐国朝二百年,当国者无一人似新郑这般操劳。”
“岂止万全,还要未雨绸缪,方不辜负皇上的不世眷倚!”高拱感慨道。
“也是,如皇上这般眷倚新郑者,不惟本朝,历朝历代所未曾有之。”朱衡也感叹了一句。
高拱缓和了语气:“此事,也怨我没有把关。既然皇上要工部核实以闻,工部打算怎么回奏?”
“疏浚河道是为了运漕粮,是以最终还是应以粮运迟速为检验标准,至于筑了几个导流渠口,就要请功,委实不该。不妨遣官到实地复勘一下;再者嘛……”朱衡欲言又止。
“走,到中堂去说。”高拱起身往外走,朱衡跟在身后,进了中堂,书办手忙脚乱地把文牍抱了过来。
张居正和殷世儋在中堂久候,未见高拱进来,正纳闷间,看他沉着脸,身后跟着朱衡,即知有事,也不敢问,只是望着他,等待他发话。高拱坐下,呷了口茶,声音低沉地把原委三言两语说了一遍,对朱衡道:“大司空,你说吧!”
朱衡把适才的话又重复一遍。
“你未说出口的话,我替你说!”高拱大声道,“河道总督潘季驯,革职!”
“啊?!”殷世儋发出惊叫声,张居正楞了一下,张了张嘴,却噤口不言。
“潘季驯辛辛苦苦疏浚河道,即使报功太滥,训诫就是了,也不至于革职嘛!”殷世儋质疑道。
“皇上是为漕运的事着急。”张居正开口说,他看着高拱,“漕运已是紧急时刻,河道的事,还是有人要管,革了潘季驯的职,命他戴罪管事如何?”
高拱沉吟片刻,道:“差礼科给事中雒遵往邳州等处查勘河工。”言毕,一扬手,“大司空,回去快办吧!”
“新郑,对潘季驯的处分?”朱衡心里不踏实,追问道。
“适才张阁老不是说了吗!”高拱不耐烦地说。
“玄翁,既然皇上挂心漕运,是不是上紧拿出个法子,也好让皇上放心。”张居正以请示的语气道。
“心里乱,先不议这事了,大家都好好想想。”高拱摆手道,他一拍书案,“君忧臣辱,漕运的事,非彻底解决不可!”
“说的轻巧,此事要好办,早办了!”殷世儋低声讥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