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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心中有成算,就抿唇笑了一下,收起话音,不再作声。
雁探恭敬而不失警惕地将他与裴意致隔了开,大概还是放心不下,干脆也不退开,就站在了两人中间。
宿抚为了防备他都能亲身上阵,应承安早就习以为常,对这点忌惮不以为意。
裴意致却沉了面色,左右打量半晌,从袖中抽出一截小笔,脱开笔帽往笏板上写了几个字,而后一甩袖子挥开了阻拦他的雁探,走到门前取下一块上面写着“讽”的木牌。
挂在门左的木牌共有五块,分别写着“吏兵刑灾讽”五字,俱为黑底红墨,看着像是宿抚的笔迹,笔锋凌厉,颇有点叫人胆战心惊的气概,想来不是什么好物件。
应承安搬离兴都宫时门前还没有这玩意,应该是宿抚后来折腾出来的,他思索了一会儿,不太敢确定到底有什么作用,就随口问了雁探一句。
雁探沉默摇头,倒是裴意致遥遥回答道:“此五者,或不可轻动之事,或不善之事,取之而入,陛下便知需加慎重,以免轻浮误事。”
应承安揣摩了一下,感觉这的确是宿抚能做出来的事。
他大概能猜到裴意致为什么突然取了“讽”字木牌,正想着要不要留下看宿抚挨训,就见王壮实躬身退了出来,未合拢的门扉内有一片金光隐约闪过,随后禁卫对他做了个手势,请他入内。
应承安未曾多想,经过裴意致时向他一颔首,拎起袍角跨过了门槛。
天色已经有些昏沉了,但门后并未点起蜡烛,合拢门扉后光线颇为黯淡,应承安还未适应,看清屋内情形,就被人展臂一捞揽进了怀中。
宿抚身上有一股墨香,不怎么好闻,但朱墨的味道熟悉而亲切,叫人脑海中轻而易举地浮现出案牍操劳的场景。
应承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,没能挣脱,便垂下了眼眸,神色冷淡地望向地面。
宿抚察觉到了应承安的挣扎,他的手牢牢按住应承安肩头,叫他不得不依靠着自己,将他抱了个满怀,片刻后在心中生出莫大的满足,贴在应承安耳边喟叹了一声。
“朕不通情爱时笑人自私而忘公,如今通了其中三味,才知何为情难自禁,”他喃喃地说,“承安承安请解我渴。”
应承安怀疑自己一张嘴会口出恶言,因此许久没有说话。
他今日赶了五十余里路,是一副风尘仆仆模样,发间裹挟着粗糙的尘沙,领口也有些污痕,味道大约并不好闻,但宿抚不知是被什么鬼迷心窍,抱了他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,却还要握住应承安的手掌,手指强行挤进他指缝间,与他十指相扣。
宿抚的掌心温热,指背上沾了一点朱笔的墨痕,一眼望上去像是流血。
应承安不动声色地垂着眼睫,面上既无厌恶,也无喜悦。
他仍承认宿抚是与他志向相同的知己,但也就仅止于此了。
“扶风城的差事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完成,不能无人主持,”应承安开口道,“请陛下允臣祭社稷后折返。”
宿抚已经拉着应承安走过了昏暗的门廊,停在雕龙的阶陛下,闻言扣着应承安手掌将他往怀里一带,轻车熟路地揽住了他的腰身,半推半抱地将他挟持上了阶陛,与他一同坐在了龙椅上。
龙椅远比寻常座椅宽大,但并排坐下两个成年男子仍是有些狭窄,应承安不得不贴在宿抚身上,远远看着好似耳鬓厮磨一般。
守在书房中的禁卫可能得了宿抚吩咐,也可能察言观色,都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。
宿抚的手停在应承安腰间,他没有再施加力道,只是虚虚扣着,掌心上的暖意像是靠得太近的暖炉,将应承安烤出一身汗意。
亡国君不再挣扎,他主动卸下防备,温驯地依偎在宿抚胸口,而目光越杂乱地堆满了奏折的书架,注视着被摆放在窄榻床头的涌泉上,露出了一点笑意。
补骨脂他缓缓地想。
宿抚对此一无所觉,他从久别重逢的欣喜中清醒过来,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应承安。
“扶风城那边既然已经走上正轨,就不劳承安奔波了,”他回道,“如今离祭典只有三日,承安莫要分心。”
应承安对宿抚的拒绝不是太意外,他平静地看了新君一眼,微微坐直身,思忖了片刻,开门见山地说:“我不想主持典仪,换一个人,条件你开。”
宿抚险些将“解我渴求”四字脱口而出,话到嘴边突然警醒,连忙开口问道:“换谁?”<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