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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开支都捉襟见肘,再想帮老爷办放贷的事,也是有心无力。范大老爷发火也是应该的,可是妾身真的是想着,等到银根宽松些,就拿一笔银子给大老爷放贷,弥缝下两下的关系。再让扣儿登门赔罪,好好陪大老爷几天。就为了扣儿被大老爷抬举的事,其他三房想要她做姨娘我都没答应。妾身真的是站在大老爷这边啊……”
范进坐回位子上,又朝宋氏示意,让她也坐。宋氏不知范进是什么意思,但还是小心地挪着步子,来到范进对面坐下。只听范进冷声道:“银子的事没什么要紧,那件事归根到底是你们自己放弃机会,我为什么要为你们的错误生气?跟官府合作放贷,这是很多商人求还求不来的好事,又不是官府要求着你。你不做,其实是把机会让给了别人,自然有的是人做。像是这次,杨老员外身故,解库这一行的行头只好交给汪子敬来做。日后这一行的规矩就是他定,你们遵守,这里面有多大的关系,你们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宋氏低着头,整理着衣服,确定没有什么地方露出来,才略略放心。可随即又醒悟过来,自己这种良家做派对于范进来说,或许比那烟水媚行的女子更有吸引力,想要后悔也来不及。
“从老爷子重病时,妾身便知道这当行的行头是保不住了。大老爷也不必为难,他想做就让他去做吧。我杨家认了。只求眼下大老爷高抬贵手,让杨家把这场白事办下来,世达虽然行止不端,但老太爷是个善人。您就看在他老一生行善份上,就让他走完这最后一遭吧。”
“光是求个白事顺遂么?冯邦宁的生意你准备怎么做?”
“妾身知道,咱们江宁城里是有绸缎的。只要大老爷发句话,魏国公府的绸缎就足够完成交割。当然,妾身也不敢白要国公爷的东西,银子我会送过去,该多少钱就多少钱。赚钱已经不敢想了,只要保住大老爷的信誉就是。”
“我的信誉不用你操心,你先跟我说个实话,现在杨家还有多少银子?”
宋氏犹豫片刻,一咬牙道:“竭尽所能,约莫能凑出六千到八千两银子。这里面得加上珠宝和金叶子,不过总可以值那些。”
范进算了算,“这是把你自己的私房都搭进去了吧?”
宋氏闻言叹了口气,“扣儿跟了我这么多年,没想到只和大老爷有一场露水姻缘,就把妾身一切卖个干净。若不是她说,大老爷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。”
“你别怪她,她也是为了你好,看你可怜罢了。杨家大房去的早,你们二房当家,其他几房本来就不满意。老爷子一去,你面临的便是花家那老婆子的局面。那些人不肯容你,你为他们搭上自己的私房钱,这是何苦?”
宋氏道:“妾身也知道那些人不曾拿我当自己人看,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。家翁待我如同亲生女儿,自身又是个菩萨心肠,单为这个,就不该让他走的寒酸。再者说来,还是那句话,这爿场面在,万事都能支应得开。若是场面一收,诸般事情齐来,便不是一万两银子能了的局面,怕是要把家底都兜进去。”
“第三,怕是为了面子吧?”范进笑道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所求。有人求财,有人求名,瑾儿你求的就是个面子,没错吧?你对杨世达不满意,依你的性子,早就该养个面首气他,可是之所以不那么做,就是担心事情败露,自己的面子就丢光了。你心里很清楚,遂了本官心意,于你和你家都有大好处,可是事到临头又害怕了,依旧是怕面子。如今要大办一场丧事,还是为了面子。杨家眼下已是穷途末路,就算你再怎么用心支持,也是个死路。与其这样,还不如风风光光出一场大殡,让江宁老百姓记得,杨家有个顶门立户的媳妇,给老爷子办过一场足以流传十年二十年的大丧。能办成这一件事,这辈子便也就不白活了,不知我说的对不对?”
宋氏一愣,本来低着的头抬恰里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范进,目光里流露出的满是好奇与惊诧:“大老爷……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?扣儿那小蹄子虽然跟我身边长大,也绝对看不到这点。”
范进指指自己的心,“这还用人说么?心有灵犀一点通,我这双慧眼能看透你的心事,所以你跑不出我的手去!”
宋瑾脸微微一红,可这次她没有低下头,反倒是带了几分苦涩地笑了笑“大老爷果真是我的知己了。若是我们早一年相遇,我便是拼着身败名裂,也要与大老爷好上一回。我从小生在富贵人家,珍馐美味金银首饰早就见惯了,不当新鲜。人这辈子不管积攒多少银两,买多少田地,都是有数的。只有面子,才没有限制,想做多大就有多大,只要有本事肯花钱,就能把面子做得跟天一样。商贾终究不及书生高贵,但只有在做面子上,我们有钱人可以比那些穷措大光彩些。杨家完了,那些银子与其便宜给冯邦宁、黄继恩,还不如做一个大大的面子回来,让整个江宁的百姓知道一下我的手段厉害!到那个时候,就算是死,我也没白来这人世一遭!将来人们提起我宋瑾,都会说一句,杨家出了个好媳妇,临了还让老爷子走得风光。落这么一句评语,这辈子就值了!”
她方才六神无主,又被范进吓得花容失色,此时说起做面子,竟又恢复了几许神彩,眉目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许丰情,依旧艳光四射,可见她好面子的心思已经到了骨子里。
范进道:“做面子之后呢?冯邦宁,黄继恩,这些事你该怎么应付?”
“左右是一条性命,又能怎么样呢?”宋氏惨然一笑,“我们夫妻是这家的当家,吃肉的时候我们在第一个,挨板子时自然不能落后。相公是这个样子,他的那份责任就得我扛起来。我这身子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,却也是清白女儿身,岂能让那些畜生糟蹋?等办过了丧事我便死在内织染局的门上!逼死士绅之妻,江宁的仕林必有人要说话,听说朝廷的巡按也要来了。拿我一条命,送黄恩厚一个忤逆,我够本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