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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,南方的瘟灾已经完全平息,沈纶功成返回扬州,卸了防疫治疫制置副使的差遣;五月二十四,朝廷便有旨意下来——由淮南东道观察使迁礼部左卿。
原礼部左卿是纪端彦,因为前不久迁任吏部右卿空出了这个职位,朝廷暂时没有新任命,便有人猜测这个职务很可能是留给沈纶,只待治疫立功便即升迁——果不其然。
六部的各卿官都是从三品官职,与观察使同级,但向来京官最贵,同品级的官员,京官天然比外官高半级。
外官入京,授原品的官职,也等于升了半级。
是以沈纶从观察使任上迁调礼部左卿,当然是“升迁”
了。
莱国公府上下喜不自胜,这阵子都在忙着收拾行装,准备搬往京城。
但事实上距离上京还有一段时日,一方面沈纶要交接工作,另一方面,也是最主要的,必须等御史台审计司的审计御史核完离任审计,财务都清楚没问题了,才能离职赴任。
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几日,这日沈纶下衙回来就照例换了件宽适轻薄的丝绸直裰,在书房里泼墨作画,他擅画水墨山水,用笔朴质清劲,意度却极为深致,颇有苍茫深秀之感。
一名身穿青绸缺胯衫的高个暗卫进来后就静静立在旁边,沈纶持笔凝思时瞥了他一眼,“哪处的消息?”
暗卫回道:“广州那边的。”
沈纶目光一凝,随即搁下笔,拿起旁边的湿巾拭手,暗卫很有眼色的将手上拿着的扁平机关锁匣递到案上,躬身退了出去。
沈纶拿起匣子,拨开机关锁,先取出最上面的一张短笺,阅过后眼色就有些复杂。
随即拿起匣中那份札本,里面誊抄的正是沈清猗写的那份论医事疏。
沈纶随手撩袍坐下,翻完这份抄本,神色愈见庄重,沉凝。
他再一次发觉,对这个女儿的了解,实在是太少,当他以为进一步了解她的时候,却总是下一刻,给予他更大的惊喜,抑或是……惊吓?
沈纶再也无心作画了,起身敛着眉在书房里踱了几个来回,最终凝立在墙上悬挂的一幅意境深阔的千风万壑图之前,看着风荡山壑,万松啸啸,高空苍茫,一排鸿雁飞过。
这是他从福建路回到扬州后做的一幅画。
“千风万壑,风不欲止,树不欲静啊……”
沈纶心里喃喃道,如果说之前他还是隐约的感觉,如今透过这份论事疏,便已完全看清楚了自己女儿的野心——
这份论疏中隐含的政治经济格局,又岂是一个医者能有的?
他的女儿,原来不仅仅是想做一个“药王的弟子”
。
而秦国公主冒雨去了白云山,这其中的重视之意已经显露无遗了。
萧氏会怎么看?
道门又是什么意思?
对沈氏,是利大于弊,还是弊大于利?
沈纶的脸色愈发严肃,他与萧昡结为儿女亲家,当然是为两家利益联结考虑,虽然萧氏与皇族关系微妙,但不到撕破脸的时候,于沈氏并无损害,而河西带来的贸易利益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但自从沈清猗扬名后,这个联姻关系就有些微妙了。
她在道门越受重视,在药殿的地位越重要,才能越卓异,与萧琮的婚姻就越为人所忌——圣人不会再容许这样的联姻存在。
之前,沈纶就在权衡着,推测圣人的容忍是在什么限度。
他必须权衡与萧氏的联姻利益,不能妄然打破。
但如今清猗的这份札子和秦国公主表露出来的态度,让沈纶必须做出抉择。
他负手回到了书案前,用暗语写了一封信,装入机关锁匣子里,吩咐暗卫立即送往湖州的莫干山大乐野,那里是沈氏先天宗师的隐修之所。
做完这些,他踩着木屐出了书房,大袖洒洒的去了后府的一处僻静独院。
一位形容古拙的老人正在松树下左手与右手对弈。
沈纶行了一礼道:“十五叔,要劳烦您去护一个小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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